╔┄┅┄┅┄┅┄┅┄┅┄┄┄┅┄┅┄┅┄┄┅┅┄┄┅┄┅┄╗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在你消失的一个月里 作者:背道而驰 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 引出了一段尘封的记忆 消失的恋人 放逐与哭泣 追寻与救赎的故事 ……thank you for your reading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希 ┃ 配角:陆隽,沄洇,吴今 ┃ 其它: ☆、第 1 章(修)   郑希从床上爬起来,迫不及待地把门打开。   撕下门上的便签纸。   陆:明天我要出差,一个月以后回来;不用担心我,过你想要的生活吧。   郑希,一个新锐时尚杂志社的中层员工。   职场中表现得沉默寡言,却歪打正着地对了霹雳女上司的胃口。极少和同事一起逛街,除了工作以外,用同事私下的话来形容,就是个“四季四套通勤装打发”、“五根清净听不懂八卦”、“貌不惊人深藏不漏”的——山顶洞人。   这话也许不错,不过让正驰骋得意在时尚界的大名鼎鼎的设计师陆隽听到,可就有些麻烦了。   陆隽是着名的l公司的首席设计师,生活在镁光灯的聚点下,“一叶知秋”,陆隽的一个手笔就可知当下风向。平日各色模特环肥燕瘦,莺红柳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好不潇洒。   山顶洞人和弄潮儿,安于一室之内,甚至于朝夕共处,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楼上楼下对这一对十分不看好。   楼上的理由是,“这两人,处世哲学各有一套,闹掰是迟早的事。”   楼下的则表示,“闷骚到一块去,这不科学!赶紧分了,找第二春去!”   群众的力量果然是强大的。   “喂喂,知道不?”   “啥啊?”   “分了!分了!”   “分啥啊分!分房啊?哪个单位的?”   “哎呀,那个六楼的那对儿分了!”   “啊!啊!分了!分了!”   “啥啊?”   “分了!分了!”   ……   并非空穴来风也。   时间倒退回2010年7月9号。   这一天是陆隽的生日,两人各自请好假去庆祝,刚出门,陆隽就接到一个电话,原来是几个当红的模特在酒店准备给她庆生,那时候陆隽资历还不算老,不好回绝。陆隽介绍郑希时说是她的好朋友,郑希一笑不笑,在一边看着她们聊。一顿晚饭吃完,又有人提议去k歌。喝了点酒的陆隽被女模特簇拥着进了包厢。   陆隽的声音很特别,音调略低而且声线非常有磁性。   有个叫姜碧的女模和陆隽对唱,眼神都带了电。唱着唱着,当众就把嘴贴上了陆隽的脸颊,拿着话筒说,“大设计师,总算调戏到你了哦。”   ……   事后,陆隽二话不说,买了条十分贵重的钻石手表送给郑希。   郑希把手表搁在洗手台,从没戴过;没过两天,自个儿住去了客房。   直到这事情过去了两个月,加班了整整两月的陆隽才当面对郑希道歉。   郑希不说话。陆隽解释说,姜碧是她这次比赛的一个关键人物,她俩除了那次,没别的肢体接触。   郑希勾了勾嘴角,说,“哦,没肢体接触,你俩只怕精神上都上过床了吧?”   好家伙,房门一关,郑希就露出厉害的一面来。   陆隽脸一白,也生气了,索性不解释了,回房倒头就睡。   这冷战一打吧,就变成了持久战。   这下,又从持久战,变成运动战了。   郑希看着安静的房子。   陆隽已经离开了,一种空荡无垠的感觉席卷而来,郑希回到床上,用力地把自己卷进被子里,没有晒过的被子透出一股霉湿的味道来,她依旧深深地呼吸着。过了一会儿,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下1键。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手机掉落在地上,壳子摔飞。   郑希一把拨开被子。窗帘被猛地扯开,阳光像突袭而来的利箭。   于是,山顶洞人决定化空虚悲愤为力量,变身工作狂。   郑希的邮箱里塞满了投稿者的信件。   她耐下心来,开始例行的审稿工作。奇怪的是,她今天在同一篇文章上足足停留了二十分钟;作者没有留下具体的联系方式,只有一个博客地址。   郑希找到博客,直到同事们开始三三两两出去吃饭,她才惊觉时近傍晚。郑希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突然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她要去见那个人!   于是郑希给博主留言,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 章   小巷的一家理发店外。   郑希对着玻璃拨拉了一下她的鸟窝。   理发师问她想要个什么发型,郑希想了想说,你看着办吧。理发师举起剪刀,她又马上从椅子上弹起来了。慌忙地往回家的方向走,一边心有余悸地摸着头发。   郑希想着今天风大,开门去给收陆隽的那堆衣服。抬头一看,发现阳台上只有一条飘着的毛巾。她把手里的竿子放回墙角,蹲坐下来。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郑希摸出来一看。   “我是博主,我们见个面吧。”   她的手抖了一下,马上回复道,“好的。”   逃离了空旷的屋子,郑希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沉寂已久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忐忑地照了照镜子。   路边的小咖啡吧内。   郑希一直攥的紧紧的手突然松开了,松了口气却有显得有些落寞地,朝对方走去。   “您好!”女人很有书卷气,五官端丽。指如削葱根,掌心微凉干燥。   “您好,我是那个留言的杂志编辑,我叫郑希。”郑希找出一张随身携带的名片递给她。   “真是抱歉,投稿的事情我不知道,可能是我的……小侄女捣蛋干的,给你惹麻烦了。”   郑希哦了一声,不是非常在意地说,“那么,您不打算发表那篇作品了吗?”   “我倒不是非常介意。你直呼我名字吧。”   郑希点点头,“吴小姐,?您的那个系列博文是不是记录了一些真实的事情?”   吴今把视线落在了郑希正轻微抓握的手指,随即看向她的面部。   郑希正僵硬地微笑着,眼睛看向咖啡杯。   “不是。”吴今说。   郑希略显意外道,“我看您写的东西都非常吸引人,”她停顿一下,说,“让我想起了故人。”   “哦,是吗?那纯属巧合,我经常写点儿这样的东西聊以自娱。”   郑希耳根变得赤红,一张口竟然是带着哽咽的声音。   她故作轻松地说,“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的话,你相当有天赋!”   吴今适时地配合着微笑了一下,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除了我的……侄女,你是我的第二个伯乐。”   郑希重复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嗯?”   “我是在想,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郑希解释道。   吴今点头,“道理是不错的,单看你信不信而已。”   郑希听出她话里有话,“那您觉得呢?”   吴今淡淡一笑,“我……以前相信。不过,金子要是发光,早就被淘金人发现拿去卖掉了。呵呵。卖掉还不算,到处陈列展示,供人指点评论;这还不算,它还得按照别人的喜好变换形状,重塑根骨,到头来失去自己的本真;最后落得个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下场,也不见得很幸运吧。”   郑希心想,真是一针见血,早知今日,她当初就该把陆隽打包,带去那安静小镇里过逍遥日子,何必受今日这么多鸟气,局促委曲,不得善终!   “不聊这个了,你说起一个故人?我很感兴趣,能聊聊吗?”   郑希深深吸口气,这个吴今还真是能引起人倾诉的欲望。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 章   “你要辞职?”   郑希显然已经对这个问题有了考虑,“小声完全可以胜任我的工作。”小声是郑希带的实习生,表现一直不错。   “按照规定,你必须在三个月前提出申请。”   她的语气虽然咄咄逼人,显示出女强人的那种气势。但郑希和她共事几年,知道老板还是颇讲情理的。   “我短时间内都回不到状态,很可能影响到工作。”   “如果是这样,可以给你休假。”   郑希摇头道,“不只是这个,我是想换个工作,换个心情生活。”   ”既然这样,好吧,”老板从抽屉里拽出一份文件,指了指,“你能采访到这个人,我再没什么话可说,就当善始善终。”   宋雨桐,风头正劲的超级名模。   郑希看到照片的第一时间,脑子里立即闪过一幕出奇清晰的画面:陆隽坐在车上,副驾驶上的女人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那女人,如果宋雨桐没有整容也没有双生姐妹,还会是谁呢?   她从房间里找到了陆隽的名片,上面有陆隽的签名。   联系宋雨桐的经纪人。   经纪人没有给她答复。   郑希决定到宋雨桐常去的一家生活会馆里找她。   她知道陆隽有那家会馆的会员卡,但她从来也没去过。陆隽说是工作需要。   郑希拿着卡,顺利地进了会馆。   宋雨桐也刚到不久,素颜、穿着糖果色的短t和短裤,是个非常漂亮的人。   “陆隽?她让你来找我?你是她的助手吗?我怎么从没见过?”宋雨桐一看见郑希拿出的名片,一连串地发问,目光还向郑希身后逡巡了一会儿,发现无果后,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郑希。   郑希不紧不慢地说,“她说看到这个,您肯定能答应我的采访。”   宋雨桐盯着名片上恣意的笔迹,舒缓地笑了笑,“她还真是吃定我了!好吧,卖个面子也无妨,记得让她还我人情就是。”   郑希看着她自信又得意的笑容,心里一阵不舒服。   ……   “你的采访我答应了,你还没回答我呢。”   “您的时间宝贵,我还是不打扰了吧。”   “你是陆隽的亲人?”宋雨桐冷不迭地来了一句,眼神颇为真诚。   郑希莫名地笑了出来,“为什么这么说?”   “只有亲人,才会这样有恃无恐吧。你提到她的口气,好像就是自家的东西,如果不是亲人,那——就是情人了。”   宋雨桐优雅地搅拌着咖啡,补充道,“我觉得前者更好。”   “至少对于陆隽是这样。她情人无数,付出一分,势必得到十分的回报。我倒是好奇,她这样的人,又会对谁付出真心呢?”   郑希觉得不该点黑咖啡,陆隽出奇地爱喝这个提神,她喝着着觉得苦透心扉。   “情人无数?”   陆隽到底瞒了她多少事情?!   “我不知道你怎么搞到她的签名,不过,我有点儿好奇你们的关系,陆隽凭什么帮你的忙?你也是她的入幕之宾?”   郑希手一抖,把已经冰凉的苦咖啡泼了过去。   吴今看见宋雨桐脸上的咖啡,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很喜欢看热闹啊,你。”   吴今看了下手表,“还好,我得走了。”   “去追那女人?看来她惹上的麻烦是你,不是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吴今从车上走下来,蹲在郑希面前。   她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穿着宽松柔软的浅色衬衣,袖子卷到胳膊肘上。   吴今按住了她试图扭动的腿。   “扭伤了,最好别动。”   郑希惴惴道,“应该没骨折吧。”   “这个——我可看不出,得去医院,我顺道送你。”吴今把她扶进了车里。   在幽静的郊外一路开着,蝉鸣声的聒噪让郑希的心变得格外宁静。她把头靠在座椅上,向窗外斜看着。   乡镇卫生所。   有点儿破旧的风扇,好像缓缓喘息的病人,摇摇摆摆地转着。坐在地下的郑希,缩着脖子,有点儿担心这扇子随时掉下来,把她凌乱的脑瓜砸个粉碎。   气氛是闷热而压抑的,又及其渴望纾解。   坐在她的对面,手里拿着一份卫生所药价明示,悠闲自在的吴今,似乎是个不错的倾诉对象。   不知为啥,郑希突然有点犯紧张。   她读中学时,每次看见,那些在课堂上,站得笔直,案首挺胸,手势有力的同学,在老师和同学的瞩目中,畅所欲言之时,真恨不得把自己那些藏得快发霉的想法,统统灌倒那个同学的脑瓜里,让他帮忙说出来。仿佛只要那样,那同学得到的理解、认同以及关注就也都有她的一份儿了。   现在的郑希,一下回到了那个课堂上。学生只剩她一个,这给郑希增加了不少勇气。而且,吴今这个人,她无形之中对她有了一点把握,是的,凭借那几篇“虚构”的文章。   “咳,咳。”郑希只能想到这么老套的发语词。   吴今很配合地抬起头,两手习惯性地在桌子上交握。   “你也是那家会馆的会员?”   吴今点头,“对啊,所以一不小心都看见了,你介意不?”   “不啊,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像个泼妇的。”郑希略微郁闷地掰着自己的手指。   “呵呵,有点呢,”吴今故意顿了顿,意料之中,看到了对方沮丧的表情,“为什么要那么做?”   郑希深深吸口气,郑同学,第一次独白,把握机会。   “我——”她急刹车,“我可不可以先喝口水?”   吴今微笑点头,“你就把我当个树洞,我没有意见。”   郑希听她这么说,手指慢慢放平,低下头。   “我只是不喜欢宋雨桐那么说她,我受不了。和我自己受到侮辱一样,尤其是我知道,她说的也。。。也很有可能,是实话。但,我受不了。”   郑希用一种愤怒却不知道该怎么愤怒、忧伤却不知道为什么而忧伤的眼神看着她。   然而吴今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郑希慢慢地打开了自己的回忆。   自白·故事篇   我们认识的很早。陆隽就在我们小区旁边,那儿还有,很多和她一样的小孩子。   每次我调皮,妈妈就吓唬我要把我送到那里去,久了,我就知道这么个地方了。又一次放学回家,我跑去了那里。看见一个小孩在铁栏杆里面,用短短的粉笔头在墙上画画。   那画还看得入眼,我想啊,如果是五颜六色地画在纸上,说不定算得上好看呢。不过那个小屁孩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她脾气又硬又臭,和她那头乱糟糟的短毛草一模一样。她把我递过去的彩笔扔在我身上,因为感觉到一种空前的耻辱感,我哭得相当惨烈。   从小到大,我哭成这样的次数也是一只手能数过来的。陆隽被我哭怕了,默默地把地上的彩笔捡了回去。   我小时候那股聪明劲,现在是一点也看不到了。那时候兴趣班刚开始流行,我妈把我塞进了绘画班里,我就像全天下所有的小胖子那样,只爱吃美食,不爱动手做。每次布置的作业,一律是央求她做的。一开始我想,她那坏脾气,肯定不会轻易答应;哪知道她一听,两只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吓得我一身是汗,还以为她要冷不丁地讽刺我几句,没想到居然二话不说就帮我了。   老师看到我的作业,惊讶不已,对着我妈又夸又赞的,搞得我自己也很不好意思。日子久了,我也非常喜欢去绘画班了。有一天,老师把一个宝贵的参赛名额给了我,语重心长地找我谈话,其余的我都忘了,就是记得一等奖是一个纯金的大杯子。所谓骑虎难下,我这个假把式肯定要被拆除的,只好又去找她。   那幅画她大概画了三个星期交给我。我当时特别高兴地对她说,拿了奖我就把那个这么大的大杯子给你,她特别不屑地讽刺我,这样的宝贝还是留着给你家的狗喝水吧(是的,我那时常常带着我的将军狗去看她,那条狗在她离开后不久死于一根鱼刺)。没想到,真的拿到了那个纯金的杯子。那差不多是我这辈子最光彩的一段日子。我还登上了我们家乡销量最大的希望报头版,照片里,抱着那个闪瞎人眼的杯子,露出一口闪瞎人眼的牙套,被我爷爷剪下来贴在他那沓剪报的封面上,亲戚朋友在那上面唾沫横飞、得意不已。   我一下子,从那个默默无名的小胖妹变成了人人都爱的小画家了!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做梦一样!以前嫌我笨重不爱和我一起跳皮筋的小女生,全都抢着和我一组,一下课就有好多同学围在我桌前,捧着脑袋,睁大眼睛,争着听我说话,好像以前那些他们一听就会嗤笑不已或者压根不听的话,现在全变成了鲜花和宝石。这剧变叫我一下有种活着上天堂的感觉!   我快活的,快活得快要把犄角旮旯里的那个阴郁而忠诚的小伙伴给忘了。   直到我受到的关注被一个莫名巧妙的小弟弟夺去——他的确是我弟弟,他的眼睛几乎和我一模一样。不过他是我爸爸和另一个女人“爱情的结晶”,那女人是这么说的,她长着涂满粉红色唇膏的嘴这么说的时候,我妈——那个总是欺负我说将来让“后母”给你吃剩饭咸菜的老妈,二话不说,把厨房里的淘米水一把泼到了那女人端庄的裙子上面,她身材很好,我看见了,比老妈那瘦弱的小身板起伏跌宕得多。尤其是她喘气时候的汹涌情状,让进来送水的男人砸了自己的脚。   我一直嚷着要个小弟弟陪我玩,居然梦想成真了——不过,这下我知道人是不能轻易许愿的,因为老天爷很忙,而且年龄大了,多少有点耳背。一不小心,就把你的愿望弄得面目全非了。   平心而论,老爹对我真是不错的,老妈虽然时常爱作弄我,可对我的爱也不少一点,他们分灶了,让我去吃哪一家呢?难不成真的看谁手艺好?可是爱,又是没有手艺可比较的。   最后我留在了奶奶家。   离开前的那个暑假,我又找到了她,带着大金杯和迟到的诺言。   她果然够执着,还在那墙上画呀画的。   我问她为什么不用我给的纸和笔画,她说练习的时候在墙上就好了。看着那一墙炫目的作品,还有她看到金杯时,那习惯了漠然的面孔上动容的神色和小心翼翼的动作,我心里涌出一阵罪恶感和古怪的同情感(那时候我还不能真正理解这种感觉)。   整整一个暑假,我们都待在一块儿。   原来她也不是每天都画画的,她们那儿有很多活要做。给花圃翻土,浇水,打扫房间,洗衣服,有时候还要进厨房帮忙。除了她,我还认识了几个里面的小孩,名字我都忘了。她似乎和那个环境有些格格不入,我老这么觉得。   我还看了她藏在自己床头柜里的那些画纸,那些画,在我看来,张张都有那幅获奖作品的水平,甚至有过而无不及。她和我说话,但不多。只有我主动问她,她才答,或者非说不可,才说。那时候的样子,和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了。   在她们那个地方,每年是有人来接走孩子的。那个暑假,我恰好碰上了一次这样的时候。头天晚上,他们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很多小孩子开始翻找自己不多的衣服。   她又跑到那堵墙那儿去了,我跟了过去。蹲在那儿看她画,她喜欢画人、房子和植物,尤其对于线条精细的东西热爱不已,可是那些需要耐心,我看得出来她现在没什么耐心,画着潦草的人物轮廓。   我问她,你干嘛不去准备准备呢?说不准能找到把你领回家,供你读书画画的人呢?她先是不理我,自己画自己的,后来把手里的粉笔头收进口袋里,一屁股坐在我的身旁,我们中间是一株野草。她有一下每一下地揪着那野草,我也揪着,没一会儿就拔干净了,她就挪了过来。   她显得有些烦躁,说,她偷偷听到大人们说把她送过来的人是个本地人,说不准以后会把她接走,如果她和别人走了,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了。   我嘿了一声,说,可是他们都把你抛下这么久了,说不定早把你忘了。她又不说话了。我不冷不热地说,去试试呗,说不准这回就是那人呢,亲生父母也有离开你的时候,干嘛一定要是他们才行!   她听出我口气的乖张来,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我忍不住,终于哇地一声,又一次在她面前酣畅淋漓地哭了出来。   没想到这一哭,我们就从此各奔天涯了。   第二天她听了我的劝,穿得齐齐整整的,她白白净净的,眼睛像葫芦娃一样有神,如果不说话,不露出表情,很容易被人一眼爱上。   因为走得急,我跟着她回房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把那几张画郑重地交给我,作为临别礼物,我没什么好送的,把脖子上那块老爹买的翡翠佛挂在了她脖子上,老妈给我的银镯子想了想没舍得给。   我顶着两只前天哭肿的核桃眼,以一种特别不协调的男子汉一般的豪气,搜罗着从《故事会》上学来的词,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相见,定不相忘云云。   她摸着那块笑面佛,给了我一个咧开嘴的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很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过了暑假,我住去了奶奶家。   日子晃得很快,尤其是老妈不逼着我每天学这个学那个,天天都很快活。偶尔想她了,我会给她打电话,她也来看我。但不像以前那样管我了,她不当家庭主妇以后,重新去找了工作,过得很忙。老爹要照顾那个小弟弟和那个粉红色的丰满女人,也很忙;大家都很忙,就我一个人,突然地,闲下来了。   我奶奶是俗称的绿拇指,她是种花能手。加上我爷爷、叔,我堂弟,全爱侍弄花花草草的,以前我去住的时候,哪盆花开得好,哪盆花遭殃。这回不同了,我带着家当投奔过去,肯定不能把他们惹得太崩溃。偶尔也帮着奶奶浇浇水,浇死了两盆顽强坚韧、正当盛年的仙人掌和仙人球,打不死也给我浇死了,奶奶再不让我浇水。   其实我干这事,是一点坏心也没有的,全在一个字,闲,所以巴不得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一件事上面去,故而有了它们的凄惨命运。   甚至于因为我经常蹲在那棵枇杷树底下,它也因此害了虫病,此前这棵树已经安安生生地活了十多年,每到夏天它就早早地长好了一头的金黄子,老实巴交地上贡,现在竟而因为虫病,日复一日地消颓了。   唉,想那时的我,可不就像这棵生病的枇杷树。   开学后不久,学校搞了一次绿植活动,比赛种花草,校长打算请我奶奶出席,亲自跑到奶奶家来。奶奶哈哈一笑,说要避嫌,校长一愣说避啥嫌?她老人家手一指旁边傻杵着的我和我堂弟,我们俩就这么被卖了。   因为我和堂弟在种什么好看和什么好种这一系列问题上达不成共识,最后不得不分道扬镳,各自为政。   那时候我们那儿的农贸集市附近,有个花草市场,专门供应给大城市的,不仅有已经人工培植的成品,还有山上采来的千奇百怪的好看玩意。   看来聪明的也不止我一个,我忍痛从被窝里爬起来,一个呵欠一步地赶到花草市场时,那里都排起了长队,清一色的小屁孩!看来全是些想摸鱼的。   校长肯定知道了这件事,广播操后就开了会,为了防止舞弊,必须三人一组,互相监督,而且学校会有专门的小组在花草市场蹲点,一旦发现,取消比赛资格。   此话一出,顿时肃静的台下变成了清早六七点的菜市场。我在一边揉着睡眼,一边暗自揣度合作对象。   我和堂弟是有“宿仇”的。   被扎了一手刺这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总想着有机会让他见识下我的本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可不是当初那个好欺负的植物盲了!   当初他骗我去摘玫瑰花,害我被那怪女人逮到,给她家义务拔草拔了一个下午,还被迫吃了她“好心”做的点心,差点把胃给呕出来,那种排山倒海的恶心感简直是我毕生的噩梦。不过——   不过,她的妹妹和我同校,听她得意洋洋地说,后院子里的花草都是她妹妹种的。   我桀桀怪笑,心想堂弟可算是歪打正着了。   然而,再吧唧到那变态女人的家门前,实在是耗尽了我吃了三包强力跳跳糖换来的胆量。   幸运的是,她家的门没关,我悄悄溜了进去,看见了屋里在做作业的女孩。   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我。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那时的模样。她那一双幽深而沉静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温柔地看着你,那蔷薇似的嘴唇微抿着,象牙色肌肤在午后夕阳的映照下,犹如从水彩画走出来的人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种不请自来的羞愧感。不过,一想到还有比赛,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我认识你,”她的声音是绵柔缓和的,透进我耳朵里时却有种清泉流动的感觉,“你是姐姐的朋友,对吗?”   她稍侧着头,黑缎长发流水似的倾斜而下,微笑着探询。   我被她可爱的姿态还有那温柔的神情所震慑,以至于完全丧心病狂地点头,承认了我是她那个变态姐姐的“朋友”,我宁愿再被玫瑰花扎几次也不要再吃一口她的恶心饼干呢!不过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她们居然是姐妹!可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呢。   沄洇,这名字好像一口轻轻的气息吹进了我的心里,原来她叫沄洇,她轻应了一声,嗯,原来我不自觉地把这名字念了出来。她说,沄字和姐姐的一样。对的,那个怪女人也有个颇为可爱的名字;也许是沄洇的缘故,我突然觉得那女人,名叫沄沁的女人,也没那么可怕了。   受到她的影响,我也不自觉地用一种腼腆的(甚至羞涩的)语气说出了我的请求。天知道,其实那一刻,我早把绿植比赛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美人顿时俘虏了我所有的思绪。当她的头发垂下时,我几乎就要伸出手来把那鸦黑的三千青丝拢进手里,轻轻蹭一蹭。   老妈也有这样一头漂亮的乌黑的长发,她不欺负我时,我总爱抱上去,将我的鼻子和下巴贴在那头发上,滚来滚去。她离婚后,换了个发型,变成利落干脆的贴耳短发,我于是不能得逞了。   正当我们的谈话要展开时,那噩梦般的车子的熄火声把我所有的警报神经扯痛了。顾不得在沄洇小美人面前丢脸,我慌张失措地说,下次在学校里说吧。   那女人站在门口,盯着我们俩,我的脸瞬间滚热滚热的,好像是被人撞破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我趁着她还没发话,赶紧逃。   沄沁伸出手一把拍拍我的头顶,说,别带坏我妹妹!   我傻不溜秋地点点头,立马发觉自己蠢到家,回头看沄洇,她正用那水一样的眸子瞧着我,温柔的笑意就要将我包裹起来,天哪!我得离开这儿啦。   于是我落荒而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堂弟开始爱谈论女生了,这是一件怪事,他以前是以和女子打交道为男子汉所不齿的,最爱的就是挤进爷爷、叔那帮大老爷们里听各种老掉牙的无聊故事,诸如文革、抗美援朝种种,对于他的这种改变,婶可能因为忙于生意而无甚察觉,我却是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因为他居然伸手勒索情诗。   我因为帮堂弟写情诗而沉迷于一种所谓诗歌的东西,天天琢磨七律绝句、朦胧诗、十四行、俳句种种不能自拔,虽然写出来以后只有堂弟的那些暗恋对象才有机会成为读者,还是因为幻想她们读后绯红可爱的脸蛋,而乐此不疲地笔耕着。   因为堂弟与我和好,我们决定重新合作,加上沄洇,恰好三人。   正是这次,让堂弟认识了沄洇,他把我写的那些情诗谨慎地用自己那手丑得惨无人道的独家草体抄给了沄洇,这事我先前是不知道的。知道沄洇在下学后,和我一同回家时,带着粉脸上微微的红晕,用着那种委婉而可爱的语气问我,那诗能不能为她念一遍?   我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待她把堂弟那惨绝人寰的手迹拿给我看时,我正是呆若木鸡也。语气有些生硬的说,你们俩打情骂俏的,还要我掺和做啥?沄洇听我这么说,眼睫垂下来,咬了下自己的嘴唇,手捏着信默默无语了。我认识她以来,倒是头一次知道,她那温柔之下还有这样的倔强,不觉更加地牵肠挂肚、辗转反侧。   回来后,劈头将堂弟一阵好骂。他看我脸色青青白白的,也格外识相地顺从我,发誓将方块字出方块的模样来,叔一听,也乐了,觉得我这个姐姐起了正面影响,送了我一盆太阳花,还教我怎么养。   我恩恩地应着,一面想,正好拿这个去哄沄洇,她恐怕被我的糙话儿给说恼了,可至于为什么着恼,我却有个忧虑,她莫非真的对我那虎头虎脑的堂弟(唉,相煎何太急~)有意思!这忧虑裹挟着我,越来越重,至于一刻不得安生的地步。   我像个债主似的盯着堂弟,一时瞧他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怎么沄洇就看上他了呢!字写得那么丑,情诗也不会作,花草养得····嗯,勉强和我一个水平(此言差矣··),沄洇还没见过他的房间呢!堂弟那房间,不是臭袜子,便是臭鞋子,不是臭鞋子,便是臭汗衫,就没有不臭的,下回沄洇来玩,一定要叫她闻闻这臭气,届时再往我房里一送·····   姐,姐,你笑啥呢!堂弟不知好歹地在我面前挥手。笑,我笑啥你管得着吗,去去去,去练字,我一脸被撞醒美梦的烦躁踹了堂弟一脚。他怪笑,姐,你不是思春了吧,笑得跟那什么似的。   我一惊,思春?!像我这样,情书代人写了不知多少封,却还一封没收到过的人,还会有春天!堂弟是怎么看出来的。   果然,人是不能多想,想多了真容易来事儿,这个还有科学依据的,哦,据说叫那什么“墨菲定律”。墨菲我不认识,当这道理我可算懂了。   比赛将近的时候,我们决定去“考察”一下敌情。   那天,阳光明媚,天气爽朗,心情格外畅快,可能是觉得胜券在握,一事顺事事顺的兆头,我们去挨个儿串门子。   大多数都是堂弟一起玩的同学。   一个个见了以为是邀伴去耍的,嗷嗷兴奋不已,结果一看后面还站着位双眼放贼光的姐姐大人,立马蔫了,乖乖把我们请到里头去看自己养的那株宝贝。   我一面看,一面挑刺儿,时不时冲堂弟哼一句,是不?是不?他一边看着兄弟,一边觑着我,两头不好得罪,只好转移话题,说,你这花什么品种?几瓣的啊?   他那据说是能闭着眼睛把魔方转回来的绝顶聪明的大哥,手里甩着一张粉红色的信纸,正笑得龇牙咧嘴。   堂弟凭借他那种发情期对异性气息(哪怕是停留在纸上)格外的敏感一头凑了上去,我随后跟上。   堂弟忍不住地窃笑,我则顶着一头不停下雨的乌云回到了家中。那些收到堂弟情诗的女生,都干了啥花痴的蠢事啊!!居然连男女称谓都不变换一下,直接转抄给了别人!难道不知道知识产权是受保护的吗?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吗?转载必须声明出处吗?吗?吗?!!!仰天长啸矣!   我发誓再也不干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破事儿了!然而,沄洇那儿,又要怎么挽回一下自己造成的后果呢?我为着哄好小美人,思前想后,打了不少草稿,想我以前,写数十首情诗都从不打草稿。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 章   那一天放学后,我悄悄溜去了沄洇家。   大门是关着的,我踮起脚往里头瞅瞅,沄沁那个怪女人回来了车子停在那儿呢,缩缩头,正苦恼着,突然房子里传出了钢琴的声音。我有点儿郁闷地在门前来回踱着步子,一边搔着脑袋——灵光乍现!   循着声音,我绕到了屋子的后头,从铁栅栏里头能看见疏落的草木,和几丛开得正好的百合花。我伸手从间隙里去抚摸花骨朵儿,突然发现拨开的草丛下有个小门,可惜门被栓住了,没法打开。我想起了同桌说她妈妈用铁丝把她的笔记本锁撬开的事儿,立马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圆珠笔里的弹簧,掰直了。不过,这锁眼太小,铁丝也戳不进去。   我有些沮丧地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啊!!!嗷————”   房子上空顿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声。   因为屁股被蛇狠狠咬了一口,我请假在家休息。   趴在床上,没精打采地翻着从堂弟来扒拉来的《灌篮高手》,看着樱木花道那副弱智又花痴的表情,立马想起了自己那天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惨剧,一把将堂弟的宝贝漫画当橡皮泥揉来揉去。 “姐!沄洇来了!”   我差点没跳起来,把床上乱七八糟的零食袋子一把扫到床下,拉过床单盖到下巴,露出一副腮帮子疼的表情。   门被轻轻地敲了敲,我一颗心蹦到嗓子眼,拉长了说,“进~~~~~来~~~~~吧。”   沄洇那双翦水秋瞳直朝我瞟来,一下没把我嗓子眼的心给勾了出去。   我拉长了声音,正准备说话,堂弟突然冒出来,一脸殷勤道,“沄洇,你别担心,我姐好着哩,她刚刚还——”   我使劲地咳了咳,着急地白眼直翻,“我刚刚还——还疼着呢,咳咳,你待这儿我就烦,赶紧地,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哦——”堂弟比我拉得还长,恋恋不舍地看了沄洇一眼,不情不愿地开门出去了。   我松了口气。   “姐,你记得把《灌篮高手》还我哦。”突然冷不丁伸进头一句。   我立马转头,心虚地看向沄洇,一面地匆匆敷衍下堂弟,把他送走了。   “还好吗?”沄洇蹲了下来,双手放在床沿,指尖就要碰到我的脸颊。   我憋了口气,点点头,又摇头。   这是个好机会。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脸挪开了点,对着天花板,电风扇一扭一扭的,忽然觉得浑身冒热气——鬼知道我干嘛把自己全裹起来。   “沄洇,你还生我气不?”   我见她半响没说话,紧张地转头看她。   “我没啊。”她一脸无辜。   “那你怎么不理我了?”傻子才信呢,肯定是生气了,不然干吗门都不给我开。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沄洇微笑,“你也没来找我啊。”   我语塞,的确,沄洇那天走开后,我就没敢去找过她。   “那,意思是,我们和好啦?”我转念一想,顺水推舟道。   沄洇嗯了声,“我知道那诗是你写的。”   我肯定我当时脸红得跟菜地里滚熟的西红柿没两样,嘴却死犟死犟,“什么诗?我什么时候写诗了?!”   眼神还特纯洁特迷茫。   沄洇默默无语了。   我立马哎哟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啊?”果然,沄洇又理会我了,我舒服地哼唧两声。   “你和我说说话吧,有你陪着我就不疼了。”我吸了口气,鼻子里满是沄洇身上特有的那股草木香味儿,闻着就让人想睡觉。   沄洇坐在我身旁,轻轻地说,“你的伤口,一定很疼。都怨我。对不起。”   不知为啥,听到她这么说,我本来不疼的屁股也开始一阵阵地发作了。我赶紧摇头,“跟你没关系,真的!要怪也怪我自己,说不定那蛇正换牙,逮着我的屁股磨牙呢!”   沄洇瞪大了眼,轻轻地笑了几声。   过了一会儿还没等到她说话,中午吃进肚子的一大堆东西把我脑子里那一点儿血液全夺过去,昏昏欲睡了。   这时,我听见她的声音,好像从远处的花田那儿传过来的。   “那天...我在琴房里...窗子关得很紧...姐姐在...我想...”   我嗯了两声,她又问我了什么,也囫囵点点头,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们坐在高高的水塔上。   这儿守着的人不知到哪儿去了,于是我们顺着梯子一路爬上来。   沄洇坐在我旁边,打死我也猜不到,她说想叫我陪她来的地方竟是在这儿。   “你冷吗?”沄洇问我,“你的手在发抖呢!”   我摇了摇头,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我可不能在小美人面前丢脸。   如果是堂弟要我上这种地方,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跟他来的,没准还会揍他两下,也毫不在意叫他知道我有恐高症。但换做是沄洇,我宁愿从这水塔上摔下去,也不要让她心里在笑话我胆怯!   “我从没爬过树,”沄洇说,“这里也没有比水塔更高的树了。”   我实在想象不到像沄洇这样端庄的小美人会——如果不是因为从树上摔下来过,说不定我也还做着这样的美梦。   我问她,“你为什么想要爬树呢?摔下来可疼了。”我把裤腿撸到膝盖上,让她看我以前留下的疤。   沄洇伸出手,好奇地摸了一下,郁郁地说,“可是我都没摔过呢。”   我笑起来,悬在空中的小腿肌肉一阵阵痉挛。   我的笑声和肌肉一样抽搐着。   沄洇突然指着远处的一个白色圆点,“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有遗传性近视,根本不知道她指的是哪儿。但我装模作样地伸出了脖子,口气也很肯定地说,“我当然知道,这个镇子里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吗!那儿附近就住着我的一个朋友,他爸爸是这儿最好的木匠。”   沄洇哦了声,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我晚上常常做梦,总是不醒。”   她迟疑着要不要把梦境说给我听,我在一旁鼓吹,“说来听听,做梦可比在教室里捧着书摇头晃脑地有趣多了!”   沄洇莞尔,“我的梦倒没有那么奇特呢;像是现在这样坐在这儿俯视整个镇子,就曾经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心想,和你这样坐在一块儿,在别人都来不了的地方,就我俩,这叫我也有些发梦的感觉呢。   我伸直了痉挛的小腿,双手撑着后面的台子,双腿向空中踢蹬,像踩自行车那样,一边说,“那就把梦做干脆一点,我们来遨游天空!”   沄洇的头发在风中飘起,发梢擦过我的鼻尖,她一脸期待又忐忑地问,“可以吗?可以吗?”   我起身,一把将她按倒——那时候,我粗鲁的像个男孩子,她的头发落在台面上,紧张地看着我,脸颊也变红了。我冲她做了个鬼脸,吓唬她,口气却很温柔地说,“当然可以啦!”   我们的恐惧——虽然各有不同——但在那时刻都一起消失了。   不知为什么,她看向天空时的神情,叫我想起了和我一起蹲在那堵墙下的陆隽。   可是,她俩明明一点也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 章   妈妈以前对我说。   “那些女人都想生男孩子,可我生了你以后,就没想过再要。女儿你要争气,让别人知道我这个女儿顶得上她们三个儿子!”   这差点就要变成一个励志故事!   晚上,一个人睡在被窝里,想起老妈说过的话,突然觉得一定是自己不够努力,不够争气,她才不留在我身边。现在她离开我了,我才感到,长大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尤其是无条件溺爱你的人离开你的时候。   今天是沄洇的生日。沄沁和她们的父母来到学校时我才晓得。那时候,我还和沄洇一起在学校值日。沄洇很开心。   她邀请我和她们一家人一起去吃饭。我厚着脸皮坐在沄洇旁边,大口大口地吃着大饭店里美味的菜点。阿姨对我说,“小希啊,洇洇今年才来学校,她腼腆害羞,要请你多多帮助她唷。”   我乐滋滋地点头,“我很喜欢沄洇,只要是她的事情,我就不会不管的。”   叔叔爽朗地笑,“小希真是个讲义气的好孩子,你和沄洇年纪差不多,趁着这个生日宴,你们干脆义结金兰,做干姐妹!”   我挠了挠头,“可是——”我和沄洇同年,她的生日却比我早,我可不想当妹妹。沄洇看我皱眉,以为我不愿意,轻轻地说,“爸爸,还是算了吧。”   我赶紧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沄洇,你同意我做姐姐不?”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沄沁冷不丁冒出一句,“啧啧,我们的小朋友要做姐姐呢!”我脸一红,豁出去道,“沄洇,你当我妹妹吧,我一定比你亲姐对你还好!”   叔叔哈哈一笑,“有小希这句话,洇洇当然答应了。”沄洇在桌下的手轻轻捏了下我的手,我一把伸手紧紧握着她的,沄洇任我握着,睫毛低垂着,温柔又羞怯。   “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沄洇的,把她当亲妹妹!”我说这话时,沄洇看着我的大眼睛闪了闪,比夏夜最亮的星子还好看。   三个服务员一起把巨大的生日蛋糕抬了上来。点上了蜡烛。房间的灯关上,烛光晃在沄洇的脸上,她在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之中,脸上是幸福的微笑,我一面在烛光里为她高兴,一面又匍匐在阴影中,有点儿莫名其妙的伤感。   唱完生日歌,沄洇鼓起小嘴吹灭了蜡烛,双手在下巴前交握住,低下头闭眼许愿。我紧张地竖起耳朵听着,好像能听见她在心里许的愿似的。   这个学年下学期,沄洇换来了我们班,这在班上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自从沄洇当了我的同桌后,我这桌儿来借笔借橡皮借尺子借纸的,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搞得我简直变出出租店老板了。   我们班其他都好,就是有一点特别让我头疼——语文老师特别爱叫人背课文。我台下嚣张,一发言就怂了,尤其是像背课文,每次一紧张,脑子顿时跟被橡皮擦给擦干净了似的,啥也没有了。自从沄洇来了之后,我可算是脱离苦海。   她的记性特别好,预习过的课文也能背出来,老师点到她,站起来脱口而出。像是朱自清的《春》《背影》,老舍的《济南的冬天》这些长长的散文,她一字不差。语文老师一高兴,轮到我这桌再没“眷顾”过我,可叫我高兴了一会儿。不过,沄洇可不是是什么乖乖学生,她上课也和我偷偷写小纸条儿,这小游戏也正是从语文课开始的。   那会她正救我于水火,便写来一张条子,我一看——“今天我要吃‘七个小矮人’。”好家伙,不过蛇打七寸,我只有乖乖挨宰了。   下课后,我们到小卖部,我掏钱请她吃“七个小矮人”,一袋子各色的小雪糕,我们俩在凉亭里一起吃。她小口小口地咬着雪糕,嘴唇晶亮发红,樱桃一般的颜色。我发现她很喜欢吃甜食,于是把奶奶给我做的花蜜、花糖装在玻璃罐子里,塞进她的课桌肚子。沄洇像猫一样的眯着眼睛,享受蜜糖的时候,我就猴急得摊开她的作业本儿,趴在桌子上,一丝不苟地补作业,没办法,我们俩当同桌,简直是完全互补嘛!   她爱看书,不爱运动;我不爱运动,可我也不爱看书——一看书我就头疼,肚子疼,腿疼,全身都疼,还眩晕缺氧。我上课无聊的时候就给她传小纸条,碰上沄洇也无聊她就给我回,她要是看书看得正有趣,却是不搭理我的;于是我就把纸条传给前后左右桌,动作太嚣张,老师实在看不过去,远程一个粉笔刷过来,我从此只敢和沄洇传了。   沄洇的性子温吞,不紧不慢的,走路、说话、吃东西都是这样,我笑她是个小老太,我奶奶都比她干脆麻利些。沄洇只当没听见,一笑了之。   秋季运动会,本来像我这种懒人是肯定不参加的。没办法,因为弄坏了体育委员的一只电子表,他没叫我赔,所以当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时,只好硬着头皮报了名。沄洇也没想到我这么积极,她也跟着报了名。   我说,“你能跑吗?”她报的和我一样,是八百米。我吃了一惊。   沄洇摇摇头,“不知道。”   我好笑,“你平时都不爱跑步,肯定跑最后。”   “那你说怎么办吧?”她看上去可一点也不着急。   “还能怎么办,练呗。”   我觉得自己招了个麻烦,虽然我不爱运动,可跑步是我天生的强项,不用练习上场也Ok,可这倒霉家伙插一脚进来,不是要我当陪练嘛。   隔天早上我绕到沄洇家门口,和她一块儿上学。我们跑一段儿停一段儿,她喘气急促,脸白得厉害,红红的唇有些发紫,把我吓坏了。   “算了,我去跟体委说,你就换个别的什么吧。”她的手凉凉的,我的手心发热,握在一起。   沄洇吸了口气,也不理我的话,慢慢地朝前跑了去。   “诶,我说——”   我叹了口气,不再说啥,放慢了速度,跟着跑。   “换个呼吸方式试下,三步一呼三步一吸。”   我去小卖部换了三个银币,对她说,“你听我口袋里钱币的响声,跟我的节奏跑。”沄洇点点头,手伸出来。   “怎么了?”我问,她擦了擦汗,慢慢地说,“你牵着我,这样我就跟上你了。”   我握住了她凉凉的手,天气有点热,这么握着,还挺舒服的。   一牵就牵了一个月。   运动会召开,我们俩在同一组参加比赛。   站好跑道,离开跑只有不到半分钟的时候;我突然绕过我旁边跑道的选手,快步到沄洇那儿。   “还好吧?”我问她。   沄洇的刘海别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后面的长发盘起来,看起来特别精神。她点头,伸手握住我的,脖子垂着,凑到我耳边说,“别担心,我会跟上你的。”   我用力的嗯了声,说,“别勉强,不要摔倒。”   这时发令员叫了声,“2号选手请回到跑道!”   800米,学校的跑道是400米,我们在这个熟悉的地方跑了一个月,沄洇在我里面一个跑道,如果我不主动要求休息,她不会停下。这一次,我却想等她。   预赛结束,沄洇虽然没有进入复赛,但她的成绩在我那个小组是第二,也就是说——她做到了。   我有些不敢置信,对着沄洇,傻愣愣的。她侧着头,发丝有些凌乱,白色的运动上衣在风里摆动着,冲我调皮的笑了笑,我又擦了擦淌进汗水的眼睛,使劲眨啊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绿植比赛结果揭晓的那一天。   沄洇穿着一袭白裙,面容娇艳,堪堪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看得人都呆了。我们仨站在一块,我在她身后,堂弟捧着花,那花香混合着她的体香吹进我的肺腑,我鬼使神差地把头靠在她单薄的肩上,念道,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出自《诗·王风·采葛》)   说完,自己的耳朵又烧燎起来,正要抬头,却蹭着沄洇那白玉似的侧脸。她的脸染上绯红,也不看我,她的指尖却轻轻地碰到了我的掌心。那过电般的又带着酥麻的快感,我条件反射地握了手,把她葱段般的指握在了手里。   沄洇乖乖让我握着了,一面低声道,“今天一起回家吧。”   评比结束,我和堂弟差点把小尾巴都翘起来,校长亲自把徽章戴在我们的衣领上,别提多风光了。   这奖励大概是我们最好的毕业礼物了。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就是升学考的时候。   那年,快乐的时光好像一下全都飞驰而过,迎面而来的全都是些郁闷的回忆。可能人在少年时候,放纵太多、挥霍太多,不知道珍惜,所以来得快、去得更快。   考试前的那天下午。沄洇在琴房里弹钢琴给我听,那是久石让的人生回旋木马。我原本老老实实地坐在窗台上晒太阳,啃着草莓,突然不知道是哪一个节奏触动了我内心那一点,看着草莓汁鲜红娇嫩的颜色。我慢慢起身,站在沄洇身后,伸出手按上了琴键,行云流水的声音突然被打断了,沄洇让我坐下来,教了我一只简单的曲子,我是一个一个敲上去的。她教的很认真,我侧过头看她时,她还低头带着我的手去找琴键。黑白交错的琴键上,两人的手指像阳光一样跳跃着,跳跃着,时光就这么一跃而过了。   中考后,我踩着分数线进了重点高中。沄洇放弃了自主招生,和我一起参加了中考,我们进了同一所高中,不过,我们没在一个班,也不再是同桌了。   我在三班,是个普通班,而沄洇在零班,是重点中的重点班。我们中间只隔了两个教室,所以除了上课,基本还是混在一起。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爱看杂书,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最烦看书。所以一到自习时间,我就躁得跟只猴子似的,拿出婶给我买的手机,给沄洇发发短信,聊聊天。     变化总是不知不觉的。   沄洇以前和我差不多的个头突然抽高,站在她身旁,还真是不大适应。幸好她性子温吞,我还是可以做一把手当老大的。   开学军训,把我晒成了非洲难民,鼻子上的皮蜕了一层;那口牙齿,估计够格上牙膏广告了。   军训完了就要住进宿舍里。   沄洇到我宿舍里住,那时的宿舍,床铺是并排的,里头和外头没有走道。我睡在外面,里头铺位的同学,还没住进来,空位就给了沄洇。   我一见她,把头发剪得比我还短,心痛地差点没把鼻涕给飙出来。   “干嘛把头发剪这么短啊!”我嚎叫,捶床。   沄洇摸了摸后脑勺,笑着说,“还挺凉快的呢。”   我翻了个白眼,“你别睡这儿了,哪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喂,”沄洇坐过来拍了下我的肩,我翻过身去,她凑过来,轻笑,“生气了啊?”   “头发会长回来呀。”她也挨着我躺下来,把我的枕头抽掉一半儿。   我干脆把头挪到那床的枕头上,身子也想移过去,沄洇细长的手放在我腰上挠了两下,顿时没动成,原地扭得跟毛毛虫似的,她的手又挠我胳膊肢窝,被我死死夹住,她滑出的那只手又沿着我的腰侧往下,痒得我差点没叫娘。   “还生气不?”她对着我的耳朵吹气似的说。   我不蒸馒头争口气,憋着红通通的脸,“小样儿!看我不收拾你!”说罢,一个翻身压住了沄洇,她双腕被我一手抓住,“嘿嘿!”我看她还淡定微笑的模样就气不过,今天非治得你叫我姐姐不可!   我心想隔着靴底挠不着痒,便一手顺着沄洇的睡衣直接贴着她的皮肤伸了进去,还没开始挠,就听到她细细的喘气声,我奇了怪了,伸进去的手就要收回来,沄洇被我捉着的手突然使力挣脱,按在了我的手上。   “别动。”沄洇一手按在我后腰上一推,我直直地趴在了她身上,被她搂住了。   “不动怎么行!”我狞笑,“我还得使劲动呢!”我说完,两手冲她手臂内侧挠,拱起指头,用指甲轻轻地蹭,我妈最擅长这么闹我,每次这么来我三秒都扛不住。   可我越挠,沄洇搂着我后腰的手越用力,腿也缠在了我的腿上,她长腿一绕,我立马歇菜,重心贴床面,要不是手肘撑着,得被她缠死了。   “你怎么不动了?”她的声音还颤颤的,好像浑身没力的是她一样。我喘着气,沮丧道,“我不来了不来了,你放开我。”   沄洇总算松手,拨了拨我汗湿的刘海,“那你还生气不?”   我没好气地点头,下巴使劲嗑在她突出的锁骨上,不忘记随时报复一下。   “我哪敢,我就是多管闲事。”我刚说完,沄洇松开的手就从我胳膊下穿过箍住了我,“原来还没消气呢!”她柔柔的语气和动作可一点也不像。   我一想到这个就后悔不迭,当初的柔弱小美人就是叫我一手毁了的,谁叫我吃饱了没事儿干,要让她训练体力呢!我去!   我的胸部突然传来一点儿涩痛,对着她那排骨,能不硌人吗?我尴尬地挣了挣,“喂,快点儿松开啦。”   她看我表情有点儿古怪,略微松了手臂,说,“怎么了?”   我挠了挠头发,刚消下来的红晕又立马从脖子升上了耳根,沄洇扶着我坐了起来,我面靠墙,背还靠着她。“你的耳朵,咦?”她伸手捏了捏我的耳垂,“好红啊。”   我腾地爬起来,说,“缺氧缺氧,你挡着我空气了。”   沄洇居然乖乖躺下来,把外床的帐子拉了下去。闹到宿舍熄灯,我俩才睡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 章   那个周末,我没有陪沄洇一块儿回家。   堂弟和我约好去酒吧玩。这种地方带上沄洇就不合适了。    堂弟有个哥们儿在那酒吧里头当侍应生,我们俩未成年人轻松就进去了,坐在里头冷清清的一个角落,兴奋地看着四周。   “姐,这个酒吧每天晚上都有点歌呢,待会儿我们也点个歌吧。”   我切了声,“免费吗?我可没钱。”   堂弟得意地拍了拍口袋,“去年的压岁钱我没交公,嘿嘿!听我哥们儿说这几天唱歌的女生特别有味道,长得也好看,我一定要到她面前去点歌!”   好奇了一会儿,发现和电视里拍的酒吧完全不是一回事。外面的窗子通着湖边的小路,柳条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玻璃里头,光线稍暗,暗淡的彩色灯光在大厅里转动着,不少座位上,只有一个独自喝着饮料的人。   没有沄洇在旁边,我有些无聊。安静、昏暗是个很适合睡觉养神的环境。   上高中以来,脑子里晃过的东西渐渐少了,没有以前那会的杂七杂八,五光十色了;偶尔思考下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的时候,会依稀想起年幼时的那堵墙。   这时候,台上有人唱起了一首没听过的外文歌。   声线很特别。如果隔着岁月再去看你幼年稚嫩的脸庞,那此时我便有种循声回溯童年的错觉。   沿着声音看过去,在台上左侧那儿坐着一个女生,拿着吉他,头发任意地披散,看不清她的脸。昏暗的灯光打在她的右侧,我恰好看见了她暗色格子的衬衫,还有发白的及膝仔裤,瘦骨嶙峋的膝头搭在另一只膝头上,小腿被她一侧的小台挡住了,我猜她可能穿着拖鞋来。   表弟说要上去点歌,我也跃跃欲试。   我们俩为谁去争论了一下,最后堂弟的布赢了我的石头。   我睁大眼睛,仔细看着堂弟过去和那个歌手交谈。她扭头看向了我这边,那时候,我莫名地紧张起来,低下头拿起手里的菜单挡住脸。   表弟耷拉着头走过来。   我一看他那样,就说,“你不是势在必得嘛。败北了啊?”   他脸色还是红的,“她说未成年人不能点歌。”   我的脸也唰的红了,不过我看她高高瘦瘦的模样,肯定比我大吧,才轻蔑又不屑地那样说。   我俩有点扫兴,不过还是留在那儿,继续听歌。毕竟她唱的,真让人不想离开。   我俩打算回家的时候,天下起了大雨。   堂弟冲到便利店去找伞,我在酒吧门口等着。   那女生也在屋檐下等雨,我悄悄地近距离打量着她。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气场,叫我打了个寒噤。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去看她,好像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我一定不能错过似的。   雨斜着飘过来,风吹动了她的衣服下摆,她把格子短衬的领子扯了扯,遮住了脖子。   明明是夏天,根本不冷,我心里想,这动作可真奇怪。     堂弟没多久就带着一把伞和一塑料雨衣回来了,我见她还在那儿站着,把雨衣递到她面前。   她瞅了我一眼,只一眼,就没再看我。我只好开口说,“这个能防雨。”真傻的话哟!   她听见我的声音,视线又回到了我的脸上,我迎面看着她。女生接过了我手里的雨衣,低声而短促地说,“谢谢。”   留给我一个雨中的背影。   轮到我值日那天,拿着长长的把刷子在墙角四处扫蜘蛛丝,无意间居然发现了本班和隔壁艺术班的中间,长了一个小巧玲珑的蜂巢。   顿时,前一刻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教室瞬间炸开了锅。   幸好,蜜蜂没朝着我的方向过来,可我定睛一看,它们居然统统往隔壁班的门口冲进去了——而这时,刚从门口走进去一个女生。   人被吓昏过去了,幸好背着蜜蜂,脸上没被蛰。   我赶紧半拖半抱,把她背进了医务室里。意外中发现,她竟然是那天酒吧里唱歌的女生。   幸好是个女医生,让我赶紧给她脱了上衣,我有点不好意思,医生一面在那儿准备消毒的东西,一边催促我。   心里默念一句,阿弥陀佛,三两下就给她剥了衣服。大夫又说,你把她胸衣也脱了,我啊了一声,脸彻底红了,这,我和人家都不认识的,怎么好随便给她脱干净呢!   大夫笑道,你害什么羞,又不是脱你的衣服!我一想,也对,别着头给她脱了,立马到帘子外头去。   我小心翼翼地在外头问,要紧吗?严重吗?没事吧?   大夫在里边给她上药,窸窸窣窣的,说,背心上蛰了好几口,练成一片了,睡觉只能趴着,否则容易发炎溃烂,记得回去不能碰水,及时换药。她有点贫血,要开点补血的。   我连忙点头,想着自己手头还有些爸妈给的零花。   医务室突然又进来两位老师,一个是我们老班,一个是她们班的班主任王老师,看来闹大了,我暗暗想。   老班又问了下大夫她的情况,点点头,王老师立马看我一脸如丧考妣、毕恭毕敬的表情,可能觉得我思想觉悟高,雷锋精神贯彻得好,立马开始夸我,老班抬了下眼镜,说,应该的,陆隽本来就是她们同寝的舍友,要互相帮助!   我如遭雷劈、面如土色,一愣一愣地听着老班叮嘱我好好照顾舍友。   她背对我坐在卫生间的小凳子上,我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着背上伤口周围的肌肤。   陆隽突然倒吸了口气,我立马放下手,问,是不是弄疼你了啊?都怪我······   她突然转过身来,我啊了声,别开脸。   “你扭头做什么?你不认识我了?”她的声音不同与以前带点奶味的童音了,是带着磁性的独特的声音。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只凭名字不能够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幼时的那个伙伴。   “那天在酒吧,和你一起来的男生。。。是你的男友吗?”她突然跳出一句。   我不知怎么地竟然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他是我弟。”   陆隽抓住我的手往她胸前按,我的心就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一个冰凉的、硬硬的坠子,我转过头,看见了我送给她的那块玉佛。   “你有没有留着我给你的画?”她眼神还是那样漠然,语气却泄露了一丝不安和急切。我哈哈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说,“在家里,好好的。”   陆隽松开了我的手,一声不吭地盯着我看,爪子似的手又捏了捏我的脸,似笑非笑地说,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胖。   我摸了摸被她捏的地方,她的脸渐渐和幼年记忆中的脸重合起来,变得温热,可以触及。   陆隽嘴角弯了弯,说,我还没问你怎么给我惹来一群蜜蜂的呢!   我突然想起了一点事情,急忙问她,你不是和那家人走了吗?怎么会去唱歌赚钱?他们不给你钱花吗?   大夫说她贫血。   陆隽趴在床上,轻描淡写地说,唱歌是为了攒零花钱;虽然她没多说,但我知道她养父母对她不怎么好。   我沉默不语,比起我还有爸妈可以想,陆隽才是最惨的那个,可她好坚强。   陆隽伸过手来摸我杂乱的头发,说,你在瞎想什么?小屁孩儿!   一听我就来气,一把挣开她的手,道,什么小屁孩儿!你又不比我大。原来那天你是故意不给我们点歌啊。   她哦了声,不太认真地说,“那你想听什么?”   我想了想,“那天那首英文歌叫啥,还挺好听的。”   她轻声哼了句,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是这首,你继续唱呗。我听着呢。”   她又唱了几句。   唱着唱着,声音越变越小;我才意识到,这家伙睡着了——她大概很累吧,我想,临睡前,摸了摸她瘦削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 章   沄洇也听说了陆隽受伤的事情,二话不说收了自己东西回她原先的寝室。   我拿了东西送她过去。   沄洇一言不发地铺着床,我站在一旁,无事可做。只好拿了毛巾给她擦床头柜子。   “你睡觉占我地盘。”她突然讷讷地看着我说。   我嗯了声。   沄洇又说,“你晚上咬人,像只小狗。”   我再次嗯了声。   “我错了,我罄竹难书,我穷凶恶极,我罪不可赦,我……我这就走。”   沄洇扯着我的袖子,“我认床,会失眠。”   “那怎么办?”   她唔了声,不说话,大眼睛瞟着我,又瞟着她的床。   我明白了,“要不你睡我的那床,我睡这儿?”   她还是看着我。   不满意?我为难道,“可是陆隽都睡着了,总不能让她换床吧?”   沄洇摇头,“你留下来,我也不走。”   我一想,说,“那你舍友怎么办?她睡哪儿?”   “她睡她的床,你睡我的床啊。”   ……   本来我答应地好好的,现在食言让沄洇孤零零地搬回来,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唉,挤一下就挤一下吧。   那晚上她舍友就睡在我们邻床上,我和沄洇睡一床。   我有点儿热,把睡衣下摆撩起来,露出肚皮凉快。沄洇隔着一片黑,不知怎么发现我掀被子的,又把被子给我盖回来,我又掀起来。   最后她就干脆把手掌贴住我肚皮了。我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觉得肚皮上好像盖着一块丝绸似的,凉凉的滑滑的,也没去管它了。   一张床,沄洇侧着向我睡,我则摊开手脚躺着,只听到她的呼吸喷在我的耳朵上,痒痒的。   不过我爱转眠,没多久变成屁股对着她,沄洇盖着我肚子的手就变成了搂着我的腰,下巴挨着我的后脑勺。   那晚我又梦到了陆隽,还是小时候那个样子的她。她朝我挥了挥手,不知道是和我say hello,还是 say goodbye.   第二天我回到自己寝室里,陆隽正反着手在床上上药,药膏涂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我走过去要帮她,她避开了我。   她说,“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   我疑惑地看着她。   陆隽盯着我的眼睛,低声说,“我一住进来你就搬出去。”   “我睡觉姿势不好,”我斟酌着说,“怕碰到你的背。”   她脸色好了些,“让我帮你抹药吧。”我说。她没再拒绝。   “陆隽,你现在还在画画吗?”   她点头,“我想考美院,不过文化成绩不怎么样。”   我想这也情有可原,人的天赋太过突出,上帝剥夺点其余的东西,实在不为过。不过听说文化成绩不够,也上不了上学校,这和我们普通学生是一样的,不过陆隽还是有希望被破格录取吧。   她突然说,“原来我这个床位是不是住了人?”   我点头。   “和你认识?”陆隽问。   我再点头,一面给她上药,说,“我们是初中同学。她现在搬回原来的宿舍了。”   “你昨晚住她那儿?”她的脸贴着枕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她有点儿不习惯,我以后就回来睡了。”我说。   ……   和沄洇一块儿吃了完午饭,我们沿着荷花池一路往教室走。   她问我陆隽的伤怎么样,我说有点严重。   沄洇说,“以前我也被蜜蜂蛰过。痛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说起来我还有些内疚,陆隽的背要是留了疤……   “大夫说她过敏,一时半会好不了。”我有些郁郁。   沄洇伸手按了下我的眼眶子,我哎呦一声,她说,“都青了,你昨晚没睡好,是在想着这件事吧?”   我也没点头,也没摇头。和沄洇坐在秋千上。   “陆隽,”不知为什么,我不想把陆隽是个孤儿的事情说出来,哪怕是沄洇,也不想说,“她父母不管她。”   “我知道她。”出乎意料的,沄洇用一种格外平静的语气说,“你说梦话的时候念过这个名字;还有你房里的画,背面角上写着陆隽的名字。你们早就认识吧?”   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把头靠在沄洇的肩上,说,“原来你早就知道啊,不过那都是我爸妈离婚前的事情了。”   沄洇侧着脸,蓬松细软的短发蹭着我的额头,“你一直都记得她。”她用的是陈述句。   “她还认得你吗?”沄洇问我。   我点头,沄洇慢吞吞地说,“那就好。”   我扯了扯她的手指,“你昨天睡得可香了,以后我就不同你睡了。”   她盯着我好一会儿,点点头。   下午上体育课,老师请假,我们自由活动,又是无聊的时候,我掏出手机打算给沄洇发短信。一想她这时候还在上课,于是一个人像只幽魂似的在教室外的过道上飘来飘去。   突然脑袋被一只纸团砸中,我抬头一看,是从我们隔壁班后门扔出来的。是昏头了吧,我被砸了还不怒,摊开纸团一看——“我们练素描,你给我当模特。”   我于是拿出手机对着脸左看右看,自我感觉噌地上去了。那教室里一下闹哄哄的,接着学生作鸟兽散。   陆隽倚着门框,一副不羁的模样。   “你怎么砸我头?”我捏着手里的纸团。   她掀唇一笑,“谁叫你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   我哼了声,她又说,“你手机给我下。”   我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带了?”   “你刚不拿着手机臭美来着?”   我有点儿脸热,口气不佳道,“眼花了吧,没有。”   陆隽眯着眼,“真的没有?”   我摇头。   她一把将我围在墙角,手伸进我上衣口袋,轻巧地取出手机,按进去一串号码。   “这是我的号。”   “没事我就先走了啊。”夺回手机,我举步要走,陆隽提住我的后领,“不是说了么,当我的模特。”   ……   我们爬到了楼顶上,平时通往这儿的铁门是关着的。   楼顶上有一间独立的合唱室,一台钢琴,里面传出一阵阵的歌唱声,像波浪一样,顺着楼顶的风,刮过我们的身体和沉睡在身体里的渴望和歌声一起远行的念头。   阳台上很空旷,有个铁架子。陆隽坐在那上面,一条腿弯着,一条腿在空中摆动着,好像随时要被风刮走。   她自己就是个极好的模特。如果她为自己做一幅自画像,那会是怎么样?会像梵高那样沉浸在无尽的孤独和痛苦、怀疑中?还是像伦勃朗朝阳初升时的自信、蓬勃?我发现自己更相信前者。   陆隽朝我抬了抬下巴,让我侧对着她,双手撑在阳台护栏上,上半身向前倾斜。   我恐高的病症已经在几年前那次水塔冒险时被神奇地克服了,但并不妨碍我肾上腺激素的升高。兴奋而刺激,脖子不觉伸出,脸朝向了这个城市的高空。风把我额前的刘海吹得上下翻飞。   陆隽就在我身旁,我听见了铅笔在纸上摩擦时那种石墨质感的声音,好像缩小无数倍的,老式照相机咔嚓声的拼接连续。   她画画的时候特别安静,就和她小时候一样,手、眼、心都奉献给了她的缪斯,让那时的我产生出一种被冷落的感觉。饶是如此,我可以蹲在一旁,一看就是一整天。那时候,她身上有种让人着迷的魔力。   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在我侧脸的轮廓上逡巡,她的目光像空气一样包裹着我;是的,有些不可思议,她的缪斯变成了我,我第一次从旁观者变成了她世界的中心。那种强烈的冲击力顿时全部施加在了我的身体和精神上。这奇妙的瞬间,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表现欲,又显得出其的羞涩、胆怯、自卑。甚至连我的呼吸,也变得战战兢兢、不能自主,我按在护栏上的手指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我全身被风吹得有些僵硬,头也隐隐作痛。“好了。”她说。   我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想去看我的画像,她却早早地收进了包里,不让我看。   “是不是画得很丑?”我不满地说。   她撑着下巴打量着我,好似我是待价而沽的商品,说,“我是唯美主义……写实派。”   我气呼呼地瞪她一眼,伸手去抢她的包,“那你去找美女好了,把画还给我!”   她一把捉住我的手,笑嘻嘻道,“别生气嘛,等你生日,我画一幅大开的油画送你。”   “鬼才稀罕你的破画呢!”我哼了声,转念一想道,“好歹我帮你完成了作业,你要怎么感谢我?”   陆隽带我去小卖部,请我吃雪糕。   我想起差不多快下课的沄洇,打算带一支给她。   “你这馋猫,担心拉肚子!”陆隽说,我已经接连吃了三支,每一口都恶狠狠的。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寻找着沄洇爱吃的那种,似乎卖完了。我又问店员还有没有那种三明治雪糕,她说还得等下一批货到,十几分钟。   我们两节体育课连着上,下节课我还有空,我一想,干脆再等会儿。   “我们没课了,你回去吧,待会儿我带给你。”陆隽说。   “不用,你先走吧,我带给同学的。”   她哦了声,又啃了会儿冰棍,说,“是原先住我铺位的那个同学?”   “嗯,”我看了下手表,“课堂作业你不去交吗?画让我看下好不好?”   她把棍子一扔,说,“我先走了,晚上见。”   那副以为我主角的画,却让我一直感到很神秘。很久以后,直到我们没法不坦明心迹的时候,它才从尘封的记忆中走出来,露出被岁月侵蚀却依旧可爱青春的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晚上,我给陆隽擦了背,抹上药。   刚躺下就收到了沄洇的短信。我一下从床上弹起来,陆隽睁开眼看着我,“你干嘛?”   “我出去下。”   我踩着拖鞋一口气从我们六楼爬到了对面宿舍楼六楼,才发现其实我们住得挺远的。   她的舍友告诉我她刚下去,于是我又一口气跑了下去。   沄洇却在我们楼的六层楼梯那儿拿着手机的荧光屏朝我招手。   我累得头昏眼花,只好又跑了上去。   “什么。。。事情?”我喘着气说。   沄洇说,“累不?”   我说还好,“你以后找我就在你们寝室等我,不用跑上来。”   沄洇嗯了声,楼道里没有灯,黑漆漆的,看不见她的表情。我只听见她说,“今天我们学了一支歌,我觉得挺好听的,想唱给你听。”我笑了笑,“看来我多跑几圈也值了。”   她刚唱第一句,我就知道这是今天在楼顶听见的合唱。   我不知怎么就走了神,耳朵里还在听着沄洇唱歌,另一只耳朵却听到了在阳台上听到那种迸射的战栗的声音。   沄洇问我,“好听吗?”   我点头,她说,“今天下午你连堂上两节体育课,一定很累吧。”   “是啊,还真有点累呢,”我突然回过神,嘴巴却已经做了主。   沄洇说,“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我捉着她的手,楼道的感应灯还没亮,怕她摔跤。   沄洇打开一个小小的手电筒,我下意识用手遮了下自己的脸。   “没事,我回去了,你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她慢吞吞地说,轻轻收回手,一个人往下面走。   直到那光线消失的时候,我似乎才反应过来,对着黑乎乎的凝固成一团的空气,哦了一声。   回到寝室,有些郁闷地倒头躺下,一把将被子从脚盖过头顶。   被子被扯开一角,陆隽的声音和新鲜的空气一起钻了进来,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   “你要闷死自己啊?”她低声说。   陆隽扯过我的一团被子,只剩一角给我,我没法再给自己裹成一个蚕蛹了。大口大口地吸气,好像沙滩上的鱼。   “睡不着。” 我小声说。其余的舍友都已经睡了。   她拿出手里的手机,当着我的面给我写短信。   无聊!我转过身,拿出手机。   她发来短信,“为什么?”   我心想要是我想通了,还在这儿和你磨叽。   横竖睡不着,有人陪着也不错。   “我担心你把我画得太丑。”我发过去。   陆隽伸手过来碰到我的耳垂,突然凑近,低声说,“咦,你什么时候穿了耳洞?”   我没想到那耳洞还在,我暑假偷偷去打的,学校不让戴东西,估计都快愈合了。   我嗯了声。   短信又发过来。   “很痛吧?”她问我。   “跟你被蛰的时候差不多。”   “我想看你戴珍珠耳环的样子。”陆隽索性把手机放到我面前,在上面写给我看。   我也趴着,在她手机上写,“为什么是珍珠,你不觉得土吗?”   陆隽拨开我的手,写上,“戴上很漂亮。”   我愣了愣,犹豫一下,一字一字慢慢地写,“我妈送过我一副珍珠耳环。”   “为了这个去打耳洞的吧?”她写道。   我写道,“不是。”   “你以前从没戴过它们吗?”   我打了个呵欠,“没有,你为什么想看我戴耳环?”   “否则我哪能看出你是女生啊。”   要不是怕碰到她的伤口,我肯定就出手了。   她也打了个呵欠,“弄两根茶叶梗上去,合上了不就白痛一回。”   我没好气地嗯了声。拍了拍嘴,说,“困了,晚安。”   “晚安。”   不在一个班了,多少有点儿不习惯。开学一个月,天天往沄洇那儿走。每次都看见她在教室外的走廊那儿。   我当然很高兴,不用尴尬地跑到里头去找人,一过来就瞅着她那本书站在那儿,跟地标似的。   久了也有点纳闷,问她,“你都不用上个厕所啊去个小卖部啊哪儿哪儿的吗?每次都在这儿。”   沄洇说,谁让你来得这么勤,我想走也走不开。   别看她这么说,其实我每次去见她,她都挺高兴的。我也比以前用功了,数理化的题目时不时拿过去问沄洇。她细声细气的,还特懂我心里怎么想的,我纠结在那儿,统统一遍就理顺了,久而久之,我也不怎么找老师问了。   有一天,我实在不能理解的一个立体几何题目,晚上我们回到寝室,我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十六面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刚上床的沄洇听见了,笑着说,“手给我。”   我把手伸了过去,沄洇捏着我的指头,每个手指都贴住她的指尖,我的两只手都和我的十指相连了,最后她把腕部贴住我的。   “什么意思?”腕部和指尖贴得很紧,两人的脉搏仿佛连接到一起,有种她的血液流经到我身体再进入她血管的感觉。我的心跳突然变得快了,声音也略急促。   “十六面体啊,”她说,“你看,每两个相邻的手指拼成一面,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十六面啊。”   “明白了不?”她又问。   我胡乱地点着头,想收回手。沄洇十指顺势和我的交叉,握在一起,“听说我铺位的那个同学快回学校了。”   我哦了声,回过神来,“啊?那个艺术生?不是说她不会住进来的吗?”   “我不能继续住在这儿了。”沄洇低声说,她的指腹在我的手指关节上,敲琴键似的按动着。   我一把回握住她的手,“你说啥?你的意思是要回你那个寝室吗?”   “嗯。”   我挠了挠头发,说,“你别急着搬,等那同学来了,我和她协商下,让她换你寝室去,你觉得成不?”   沄洇的大眼睛定定地盯着我看,在灯光下闪烁着,我又问了句,“怎么样?”   她闷声笑了,点点头,“嗯。嗯。”   我耳朵里还回荡着她的笑声,这晚又没睡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3 章   中午,我收拾好东西,打算去找沄洇一块儿吃饭。同学跑来跟我说,有人在教室外面等我。   我屁颠屁颠儿跑出去。   “就你墨迹,我快饿死了,走啦走啦。”陆隽一把拿住我肩膀,推着我往楼下走。   我心想沄洇肯定还在教室等我,可陆隽怎么办?趁着没走太远,我赶紧停了下来。   陆隽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那什么,今天我请你吃小炒吧。”我这人平时吝啬的很,几乎是一毛不拔。   “这么说我以后得天天来找你吃饭。”   我呵呵,“不过吃小炒不如多找个人,你先去小炒厅,我去叫个人啊。”   没等她说话,我撒丫子赶去沄洇那儿了。   她站在在教室外头,脸朝着我这边张望,看来等了一会儿了。   “走吧,今天我们去吃小炒!”我牵着沄洇的手就走。   她今天穿了一条天蓝色的纱质连衣裙,走起来下摆飘飘的,看得见细长白皙的小腿。   我忍不住慨叹一声,“沄洇啊,要是你哪天和别人跑了,我怎么办呀!”我眉头皱着,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把沄洇逗得弯了眉眼。她脸颊浮出粉红,声音又低又软,“你瞎说。”   倒是把我听愣了,她以为我没听见,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儿,说,“不会的。”   我嘿嘿一笑,故意问,“不会什么?”   她瞪我一眼,不再理我,往前走。我跟了上去,咯咯咯笑个不停。   我们在小炒厅和陆隽碰面,她看见我俩,冲沄洇笑了下,一副认识的样子。   我说我请客,让她俩先点菜。   沄洇把菜单推给陆隽。陆隽翻来翻去,点了两个个辣的要死的菜,说,“我喜欢辣的,你们要是不爱吃就给我一人吃。”   沄洇说可以,她没点,我又多要了两个清淡的,蔬菜和汤。   “你们认识了?那我就不用介绍了。”我说。   陆隽嗯了声,“沄洇的姐姐和我。。。爸爸在一个公司。我们早就见过。”   我好奇地看向沄洇,她点了下头,“叔叔几次把陆隽的画带去公司给大家看,姐姐还夸陆隽很有天赋呢!”   这个说到我心坎儿去了,我自以为是第一个挖掘到陆隽的星探啊。看来,那个“爸爸”还算不是有眼无珠嘛。   “陆隽你不是想考美院吗?”我推了推她的胳膊,“如果参加比赛拿到奖,可以加分吧。”我想起了她说文化成绩不咋地的事情。   陆隽看我一眼,“小的比赛没分量,大的比赛要后台。”   “是金子总会发光!”我理直气壮地说,不知为啥,一看她那副故作老成、缺乏热情的样子,心里就憋气。   沄洇也说,“是啊,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天分不应该被埋没。”   “陆隽,听我们的没错,你不记得小时候那个奖杯了,那时候行,现在怎么就不行了!再说,美院不招你那可不白白损失人才啊,文化课有困难的,不是有我嘛,我不行,还有沄洇呢!沄洇,是吧?!”沄洇笑着点头。   陆隽听我们这么说,脸上也有些动容,说,“那我可不会客气了!”   我听她假模假式,就乐了,说,“少来这套,你啥时候跟我客气过!”   老板指着一大排的水粉颜料,“呐,都在这儿了,我这里的种类是最齐全的,你们挑吧!”   我一眼望过去,那层层叠叠的盒子,没把我眩晕过去。沄洇蹲下来,开始一个个看,我可没那耐心。   “陆隽有没有说想要多少色,多大盒的颜料啊?”   我摇头,“她就说看着办,我以为这东西都长得一样,原来还分这么多种类!”   沄洇说,“给她打个电话问下呗。”   我没带手机,沄洇没她的号码,我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先逛吧,回头去找她再问问。”   “去哪儿找?”   “酒吧。”   糟糕,漏嘴了!沄洇笑眯眯地看着我,一副不交代清楚别想走的样子。   “哦。。。其实。。。是这样的,她在那儿唱歌。离这里也不远。”我尽量省略,陆隽也没说要保密对吧,我自我安慰着。   幸好沄洇没再问什么了,否则真不知怎么交代。   “她是个很努力的人呢,”沄洇说,“在办公室听老师谈论起陆隽,说到她。虽然本身有天分,但练习的时候,比别的同学还要加倍用功,如果不是心里有远大的理想,还有什么能让一个人这样努力呢?”   我听见“理想”这个词的时候,心里朦朦胧胧的东西突然就变得清晰了,原来那堵墙——我羡慕不来的——又一直仰望的东西,是“理想”啊!语言真是个奇妙的玩意儿,《旧约》里讲亚当的后代想建一座通天塔,耶和华一生气,就让人类从此语言不通。   人迷失自我的时候,就是因为找不到和自己心灵相通的语言吧。   我深深地吸口气,突然觉得周围的街道、房屋、人群都变了个模样,从我混沌的梦境走进了现实的生活里。   听见沄洇对陆隽的评价,我心里很高兴,高兴我的两个好朋友也能够互相喜欢,这世上没有比这更让人产生出一种无关虚荣的骄傲!一种得到认同的快乐!   我和沄洇牵着手,在商场里头漫无目的乱逛。   我其实不大喜欢逛街,看沄洇优哉游哉的模样,觉得陪她一块儿也不错。   我眼睛四处瞄,突然眼前晃过一个背影特别熟悉的人——定睛一看,那不是沄沁吗?我正想和沄洇过去给她姐打招呼,却看见沄沁旁边还有个卷发碧眼的老外,两人手牵手的,一看就不是普通关系。   我们隔得不远,我看得清清楚楚,对沄洇说,“你姐在谈恋爱?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没问过啊。”沄洇眨眨大眼睛,行了,我就吃她这套。   我俩又悄悄跟着他们,情侣真是肉麻,沄沁让那个男人给她买了个甜筒,两人你一口我一口,耳鬓厮磨的,看得我寒毛直竖!   我嘴角抽搐着说,“看不出沄沁姐这么有情调啊,我以为她是个女强人呢。”   沄洇也看得有点羞,拉住我的袖子,“咱们别跟了吧。要是被我姐发现,那。。。”   我感叹,“沄沁姐都恋爱了,我的春天在哪里啊~~~”就是让那个怪女人听见,我还真想瞧瞧她一脸小女生模样被人撞破的囧状呢哈哈!   沄洇一脸无奈地看我放肆的笑。   我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说,“妞,你也给大爷笑一个!”   她慢吞吞地伸手指了下对面的冰淇淋机,“行啊,我要吃甜筒。”   我嘿嘿一笑,“不过我钱不够,只能买一个。”   沄洇说,“那一人一半。”   没逗到她,我还是买了两个甜筒,一个巧克力口味,一个草莓口味。   我嘴里含着冰淇淋,说,“你爸妈知道你姐和卷毛子谈恋爱吗?”   沄洇嗯了声,我好奇,“没反对?”   沄洇摇头,“尼克哥和我姐认识好几年了,他普通话说得不错。”   我惊叹不已,“那你姐是不是会嫁到老远老远的?跟那个尼克。”   “不知道。”沄洇突然盯着我手里的甜筒,“巧克力的好吃吗?”   我大方地递过去,“你尝尝呗!”   她小口地在我啃过的地方咬了下。我问,“怎么样?”   “不如草莓的好吃。”   “是吗?”我馋了,说,“那我要吃你的!”   就着她的手,我不客气地大咬一口,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顿时也吃不出个啥来。   她却像只小狐狸似的眯着眼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4 章   逛到近五点,送沄洇回了家,我才转溜了回去。   看堂弟被一堆作业折磨得一下沧桑了几岁(其实是我闲得无聊),顺手帮他做英语卷子。没想到才初一的英语把我一个高中生给打趴下了,什么独立主格、从句嵌套,看着abcd简单一个空儿就是迟迟下不了手,只好作罢;无奈看他可怜,我又换了语文卷子来做。万幸奶奶回来及时,我撂了笔,搬了张小凳子和奶奶一块儿掰豆角,嘎嘣一个,比劳什子的题目好对付多了。   手里麻利地掰着,脑子里还是有点小担心。   夸下海口要给陆隽补习,现在连初中题目都搞不掂,到时还不得丢人丢到马里亚纳海沟去——啊!差点忘了,还没给她买颜料呢。   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没多久就回我电话。   “我刚从酒吧出来,你有事儿?”   我听她语气有点疲,立马说,“没,就是关心下你,吃饭了没啊?”   “还没。”   “那你是打算回家吃饭?”我还不知道她家在哪儿。   “我回学校,”她顿了顿,说,“你没事我就挂了。”   “等等等等,你别回学校了,来我家吃饭吧!”   她沉默了半天,才回我,“你爸妈都在家?”   我干干地笑了两声,“你紧张啥,我奶奶家,放心来吧,哦,你还不知道地方,那你就在酒吧那等会吧,我就去找你。”   她嗯了声。   我对奶奶说,“婆,我同学今晚来吃饭,我去接她啦。”   “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奶奶和堂弟都笑眯眯地看我,啊,看来八卦乃男女老少之共同命运。   “女!同!学!”   失望的表情可以再明显点!我再度默默地看了眼墙头已经凋零的桃花树,每天春天一丝不苟地让我过敏,倒也不见它让我沾点桃花运。   陆隽在酒吧外的树下,蹲在那儿不知干嘛。   我过去一看,她手里捏着根小树枝,在平整的泥土上不知画着啥。   见我来了,陆隽一把扔了树枝,我凑过去一看,居然是个小娃娃,胖胖的——“喂!你画的。。。不是我吧?!”   陆隽站在一边,说,“看来我画得还挺像呀。”   她笑得真是可恶啊。   “好心把你从孤零零的宿舍里拯救出来,真是好人没好报,大画家,你啊,就自个儿回去吧!”我扭头就走。   “那我,回学校啦!”她声音听上去还真是“孤零零”的,顿时让我如处“无边落木萧萧下”。   “喂,我开玩笑的啊!你别走。”我赶紧转回去,却看到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我身后,这个阴险狡诈嘴损口是心非爱捉弄人没品的怪咖!——我肯定是上辈子欠她的。   堂弟见到陆隽,下巴差点掉下来,支支吾吾半天,接到我的一记眼刀,立马闭嘴,眼睛却依旧睁得老大。   不过陆隽拘谨害羞的样子,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爷爷一大嗓门,挺热情地招呼陆隽多吃菜;她没防备,手一抖,菜从筷子上掉在桌上,撒得那叫一个欢快。   大家寂静了一秒,通通狂笑不已。   堂弟跪在凳子上夹菜,谄媚说,“爷爷你真是中气十足!老当益壮!”马屁拍在马腿上,我心想,爷爷果然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拍得堂弟鬼叫不已。   “什么老当益壮!你爷爷我那是宝刀未老,豪气犹存!”   叔叔闷笑,“爸,最近成语学了不少啊。”   这不一个意思嘛!黄忠被人笑话,拿着手里宝刀壮门面,和老当益壮四字有什么差别?!堂弟这打挨得——冤!我被呛了个结结实实的,咳得陆隽都看不过去,一边笑一边给我拍背。   一头黑线,看来爷爷耍宝还挺有水平,起码活络气氛!活络气氛!   吃完饭,陆隽向爷爷奶奶告辞。   我说,“天这么黑了,你就别回学校了,在这里住吧。”   爷爷奶奶一听,也要留陆隽。   陆隽说她回学校有很重要的事情,叔开车送陆隽回学校,我也一道。   “周末又不上课,有什么重要的事啊?”   “我要回画室画画。”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那么晚,就你一个人,安全吗?”虽然学校的保卫处周末还在值班,可学校那么大,里面也有居民楼。   陆隽勾着嘴角,“不放心?那你陪着我呗。”   我周末好不容易回个家睡睡家里的床,想怎么滚怎么滚,怎么可能!   “呵呵,你一个顶俩,再说真有事,一个人打110和两人打不一样?!”   她用力地踢走了脚下的一颗小石头, “哦,那你担心什么?”   我呵呵了声,佯怒道,“朋友之间不是要互相关心嘛,你敢嫌我鸡婆?!”   陆隽伸手要敲我,被我躲开,她看向远处,说,“你说话,有几句是真心诚意?郑希,我为什么。。。有点怀念你小时候没遮没拦没心没肺的性格呢?”   “原来你一直觉得我假惺惺?!”   “你。。。是,我不想和你做个假惺惺的朋友!”她躲开了我的视线,语气很冷淡且尖刻。   我的心像被螃蟹钳了一口,疼得厉害,“你说清楚!”   她叹了口气,淡淡地说,“算了,鸡同鸭讲,你回去吧。”   我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抬着脸,大声说,“陆隽,你给我说清楚,我把你当真心朋友,你觉得我虚伪?!我还要怎么做?你说啊!”   我说完,对自己语气的激烈感到一阵迷茫。   陆隽惊讶地看到我眼睛里亮亮的东西,突然那晶亮溢了出来,像流星一样划过我的脸颊。在她面前,我一向不发达的泪腺轻易崩溃,从小就是这样,时隔多年,一点,一点点,都没变。   她伸手,整个手掌贴上我的脸颊,我以为她要给我擦眼泪,一扭头想甩开她的手,陆隽另一只手也贴上来,牢牢固定住我的头。   我肯定是哭花了眼。   陆隽居然低下了她骄傲的头,她秀挺的鼻尖侧着刮过了我的腮,痒痒的;接着,一种陌生、战栗的感觉从我的唇袭击了我的整个躯体。那种直击人感官、情感和理智的锋利却又柔软无比的触碰,顿时让我的眼泪失去了控制——泪水咸咸的,在我俩的嘴里扩散开来。有一种奇妙而隐秘的东西,也渐渐从心底钻出来,似乎是因为这泪水的滋养破土而出。   我瞪大了眼,看见她睫毛垂下时献祭一样虔诚的脸。   她紧紧地抱住了我,那力气几乎要勒断我的肋骨。   直到我哭得打嗝,陆隽才松开我。   她声音异常干涩,“对不起。。。我总让你哭。。。我。。我只是开个玩笑。”   她面对我站着,直到我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响,才默默地转身离开。   原来是个玩笑,我前一刻还在迅速往脸上涌的血瞬时逆流,一把擦掉眼泪,一边打嗝一边笑,当时我肯定笑得很难看,因为脸上的肌肉失去了协调。   到现在,我才能理解,当时的我,为什么会因为她的吻,她的那句话,而感到难受,很难受——就算沄洇离开我时,我也不曾那么痛苦过。前者,就好像长在心中深处的一块东西,只有剥离下来会痛的时候,才知道它的存在;而后者,则是像得到不属于自己东西,小心呵护,早已知道有失去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不过就是被陆隽啃了一口,我哭得跟被强×似的,事后想想,有些不可理喻。   唉,女的都这样。。。我,那也证明我很正常。   “所以你在接吻时哭了。。这是你初吻?我知道有很多女生比男的还在乎这个,初潮、初吻、初夜、初恋、初婚。。。没完没了。莎士比亚不是说,女人是用来爱的,不是用来了解的吗?放在你身上就很对。”白雪如血这么挖苦我。   说到白雪小姐,我俩在网络上聊了快三年,她自称是社会闲杂人士一名,对我这样这种青春期综合症患者小妹妹有充足的临床经验。   白雪认为接吻可不是个小问题。   “为啥?”   “如果我前女友有个稍微好点的接吻习惯,我也不会坚持在三个月结束前就和她分手。”   哦,是的,白雪告诉我她和女友交往的规律是三月一届,从不连任,也不吃回头草。   “可我对她。。。也没那方面的意思啊。”   白雪深深地教育我,不要放过一切搞暧昧的机会,也不要轻易捅破窗户纸;对于像我这个年龄的小朋友,要遵循“青苹果原则”,只能看,不能吃。   “在方法论上……要采取迂回战术,不能直面迎敌。”   真是,我难道要和陆隽开战了吗?这也太恐怖了。   “你如果不想被她吃得死死的,只能先下手为强。她除了强吻你,还有没有做别的?”   我总不能强吻回去,还顺带加点别的什么东西吧?   “她表白了吗?”   什么表白?!她耍我呢!想来还觉得胸闷气堵。在白雪小姐面前习惯了说实话,不过她要是知道陆隽那句“开玩笑”的话,我还真是……不知如何自处……   “既然如此,你应该这样……再这样……然后……最后……明白了吗?”   白雪小姐不愧是前辈啊。   “你们这个年纪,其实还是更适合去看看文艺片,越老越好,像铁达尼号、魂断蓝桥、乱世佳人。”   那些都太老掉牙了,而且,陆隽好似不喜欢看电影。   “黑白电影。”   是不是默片最好?!此时无声胜有声。   “看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来一个kiss提神 ,很不错。”   何止提神!都神不附体了!   “那如果她只是开玩笑的,怎么办?”我自作聪明道。   “那要看你对她有没有意思。如果有,那就借着机会上呗。”   有意思?没意思?有意思?没意思?有?没有?有?没……有!!???……   昏头昏脑的回学校,觉得近来的纠结遭遇完全可以写成一本《我和**同居的日子》,真是有够无聊啊……我在想些什么呢!   回家看了两天新闻,三鹿吃坏那么多小毛毛,叫我们一家子气愤不已!我更是怒火烧心!柜子里还搁着一袋吃了一半的三鹿奶粉,最近闹肚子的元凶说不定就是这可恶的家伙!终于找到陆隽之外的病原了。   越想越觉得胆结石说不定都长好了,就等着开刀呢……   沄洇出现了。   看她乖巧可爱的模样,再想想那个总惹毛我的陆隽,我就觉得自己脑子进水,白雪说得没错,人至贱则无敌,我已经在路上了。   “昨天晚上心情不好?”   她老是这么温柔这么体贴,我一听这话,啥郁闷都跑光了。沄洇就是我的多巴胺。昨晚她给我regular night call的时候,我还犹不可自拔。   所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才不要放着这样的贴心小美人,去自讨苦吃——像白雪三头六臂,看来一时是练不成了。   “还好啦……就是有点想你。”   幸好甜言蜜语是我的强项;男生把甜言蜜语就当做胃穿孔的始作俑者,女生却以之为金石良药,不但如此,我还在朝着高级炼药师的方向发展,力求达到毒死人不偿命的效果。   “撒谎……昨天你回去找陆隽了?”   白雪说,撒谎是劈腿的前兆。我问她那前兆完了呢?答曰吃散伙饭。我问,没有破镜重圆旧情复燃重归旧好的可能?曰,好马不吃回头草,做不了情人做仇人。所以,我要是不接着撒谎,那沄洇不得和我翻脸?小龙女变李莫愁?!   纠结不已。   “其实,其实啊,昨天,她……”   “她怎么了?”   “她说补习的事,想找我商量商量!”   沄洇哦了声,“那你怎么不高兴?”   没错,一个谎要十个谎来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错就错在我还得一错再错下去。   “……说来话长,”记得我写过一篇《高中生的烦恼》,被班主任在班会课上大肆引用,拿来救急。   “总之……这样……所以啊……”   是这样的。   烦恼a,爸妈不在我身边,很寂寞。   烦恼b,大姨妈。这个确有其事,看来荷尔蒙是唯一可靠的,比起不可靠的嘴。   烦恼c,万能的借口,考试。   我那个分数妥妥的“中流砥柱”,和体重一样,上不去下不来,属于安全保险对象。除非哪天被车撞到脑子,iq化整为零,我才要担心这个问题。   “不开心要和我说。不必刻意笑脸对着我。知道吗?”   很多事,知道往往做不到;又有一些事,早已做了千千万万遍,却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头一回,和沄洇说完话,让我变得更加沉闷。   她那么好,那么乖……白雪,这不是什么喜新厌旧的症状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连续一个礼拜,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   陆隽睡着了,我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窝下,两人相安无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俩谁也没主动和谁说过话。   直到那天晚上。   陆隽没回宿舍。   快到查寝的时间,我给她打了电话。   “你在哪儿?阿姨要来查了!”   “我今晚不回了。”   “那你住哪儿?”   “你睡吧,别管了。”   “你到底在哪儿?!”   ……   陆隽在画室里,一个人蹲在墙角,屋子里全是凌乱的,满地铺散的画纸。   她手抓着头,头发乱得没了形状。   我捡了几张画稿,正要看,她一把夺了过去。   “你怎么了?”我问。   她低着头,声音低沉,“没——”   “教育部主办的第六届全国绘画大赛?”我拿着赛事通知的单子,“你打算参加?这是好事啊。”   “校长说,如果我要取得参赛资格,必须先拿到会考的全b以上。”她无力地说。   我瞪了瞪眼。   “会考在八月举行,成绩在九月上旬出。而大赛初稿截止时间恰好在九月十二号。”   我说,“如果你在这次比赛获奖……”   “一等奖可以直接保送美院,二等奖高考加二十五分,三等奖十分。”   看来真是很够分量的比赛。   我深深地吸口气,双手按在陆隽肩膀上,“没事,还有两个月,我们试试!”   她黯淡的眸子露出了不敢置信的光芒!   桌子上全是摊开的书本、辅导册、卷子还有成打的用完的笔芯。我伸了个懒腰。   从凌晨三点到六点,给陆隽补习语数英,六点到八点半补眠,她继续做作业。   白天照常上课。   晚上自习到十点,从十点到十二点半,理化生政史地,轮番轰炸。   双休日,从六点到十点,一半时间陆隽做题,一半时间我讲解。晚上通宵,她在桌子上设计修改参赛的草图。   吃饭咬一口下咽,跑步上厕所,跑步去澡堂,跑步上教室。跑步进入两个月倒计时。   顶着熊猫眼,撕下新一天的倒计时日历。   ……   会考前天晚上,我搞到几张卷子让她做。   “放心,全a都没问题了,你大胆地上吧!”   陆隽扒拉着睡眼,“今天能睡早点不?明天考试呢。”   “可以啦可以啦,你去睡吧。”   我得意洋洋地拿着她的满分卷,意犹未尽。   陆隽一把抓起我胳膊,“别看了,你也睡觉。”   我俩两个月来头一次在十二点之前倒头睡在了宿舍的床上。尽管那硬板床曾让我抱怨无数次,这回却睡得香喷喷的。   早上起来,我兴奋地冲着在走廊外背书的陆隽。   “隽儿啊,你猜我梦到啥!”   她停下来嘴里的之乎者也的古文,“看你高兴的,肯定是个好梦。”   “不愧是我徒弟,聪明!我梦到你得了头奖,请我吃烤鸭,哈哈,吃了三十来只……”   她微笑,“行啊,那考试完了我们就去吃?”   我惊诧不已,她难道不应该说“你这馋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之类的谑词吗?   “八点就要进考场,烤鸭赶不上了,我们还是先去吃早点吧。”   ……   会考结束后,我们拿到了客观题的标准答案对了下。   “aabcbcd,dbdbaac,ddddaad,ccdadda……”   “错了几个?!”   陆隽统计了一下,选择题比我的正确率还略高,看来只要主观题能正常发挥,有可能是全a。   我立马和陆隽热情拥抱了下,“不错不错,哦!”   “你参赛的画准备得怎么样了?!”   “要准备成稿了。”陆隽笑着说。   所以没我什么事儿了。   沄洇嗯了声,说,“我姐想带我出国。”   我怔了半响,哦了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突然用力捏了下我的耳垂,我嗷地回了神。   “你是不是在想怎么说服我姐,让我留下来?你别太紧张,我——”   我坐直了身子,和她面对面,“我不是。”   她可爱地微张了嘴,大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我,“不是····什么?”   我咽了口口水,赶紧把状态找回来,听见自己热切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会和你姐姐说的,我不想你离开,可是,我——我也不想,耽误你。”   她听见我的这番话,粉白的脸上沁出一点红润,捏着我的手指,用那绵柔而坚定的声音说,“可是我想留在这里。”   陆隽在我的威逼之下,迫不得已每天和我一块儿去食堂,学校的配餐鸡腿什么的,我总会以减肥的理由名正言顺塞给她。   她低着头,在灯光下,在酒吧里的一个特别的角落,一个人静静地唱,那时候的她,就像是流落人间的天使,发出天籁般的呻·吟,人们为这声音的美丽而陶醉,我却为这声音的落寞而难受。   一起回来的时候,她还酷酷地低着头,不和我说话。我学着酒吧外街头的醉汉那样,口里念着般若波罗蜜,脚上踏着凌波微步。突然一声来自不远处的诡异的咕咕声,让我笑得破功。   在路边摊上吃着粉条、烧烤还有各种小吃,把肚子撑了个半圆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期中考试以后,我终于敢点了整瓶的白酒。   醉成一摊烂泥,陆隽不敢带我回学校,我们去了一个小旅馆。   吐了她一身,被她冲了一身的水。两人累呼呼地爬到床上,倒头大睡。   隔天醒来,陆隽用一种让我很不适应的眼神看着我,我别无选择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昨晚你自己说了什么你都忘干净了吧?   我背脊发寒,盯着她没敢接下文,老天救命,你能期望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记得啥?!   陆隽可能也觉得她的表情太过可怖,换了个语气说,所以,我又问了你一遍,然后,录下来了。   ——   “陆···陆隽,我说,我没醉,我喜···喜欢你,我真是喜欢。”   我只用了半秒去思考怎么应对。立刻用力地哈哈大笑,“你矫情不矫情,我俩不是死党么,难道还会讨厌你啊!”   陆隽坐在我身旁的床上,掀开竖起的衣领,扯开纽扣,我揉了揉眼睛,怕那是我做梦还没醒——可我知道,我是醒着的,她修长的脖颈上,那雪白的肌肤上,一串串可恶的鲜红的草莓。   我干干地笑了声,“呵呵,你酒精过敏啊,还是床单不干净,被虫子咬了——”   陆隽一把将我推倒在床上,一手按着我的肩膀,一手抬着我的下巴,在同样的位置,几乎是用咬的,齿尖扎进了我的脖子。我嘶地叫了声,嚷道,你属狗啊——她伸出舌头,像小狗那样在我被咬破的伤口上舔舐着。痒得我放声大笑,多好笑啊,笑得眼泪沿着脸侧落进枕头里。她把脸埋在我的脖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很快就进入秋冬了。天气转凉。   晚上睡着睡着,突然一只冰凉的脚丫子碰到我的腿,冻得我瑟缩一下。早上醒来才发觉,陆隽已经整个钻到我的被窝里,头还霸占着我的枕头。   我大姨妈刚来,不能乱动,只好每晚乖乖被她熊抱。也发觉一起睡,暖和多了,故而再没什么意见。   可我着实不知道,这一幕会被那天来看望我的沄洇看见。   陆隽偏着脑袋,下巴搁在我的肩上,我俩都被盖得严严实实的,她睡得很香,我才刚醒来不久,睁着眼睛,看她的睡颜,觉得比她平时故作淡漠的神色可爱多了。我们的脸靠得很近,很近。   我听见袋子落在地上瞬间的声响,转头看向门口,沄洇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我俩。   我掀开被子,一跃而起,周围的寒气顿时席卷了我,三俩下披上衣服就往外追去。陆隽一把拉住了我,凉凉地说了句,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这样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没理会,但追出去后,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往哪里走。是追上她,解释这是个误会,然后向她保证一切都和原来一样,甚至更好。还是,我告诉她,我们就这样算了吧,我只是玩玩的,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没做好决定。   沄洇不见我,避着我。   我去找沄沁,秘书让我在她办公室里等。从下午两点等到晚上七点。怪女人还算有点人性,开车把我带回她家,给我叫了外卖。   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四处瞄着沄洇的踪影。   “别看了,沄洇不在。”沄沁幸灾乐祸地看我失魂落魄的模样,一面悠闲地按着遥控器,台换得飞快,闪得我眼酸酸的。   “她,她去哪儿了?”我艰难地咽下一口饭,仍旧不死心地看着她的房门,那儿没有亮光。   沄沁突然转过头,眼睛凝视着我,我没有示弱地看回去。半响她才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你俩搞什么,一会儿好得形影不离,一会儿又仇深似海。她在楼上呢,你去找她吧。”   我松了口气,朝楼上望了眼。   “怎么又不上去了?你等了这么久,就走了?”沄沁颇为不解地看着我告辞离开。   我点点头,往门外走。   走到那条来时的熟悉的小路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月光下,那温暖的房子,阳台,花草还有——沄洇,她竟然就站在门口,在那儿定定地看着我。   “沄洇!”我想迈开步子朝她跑过去,可我的脚似乎紧紧粘在了地面上,无法动弹。   沄洇朝我小跑过来,在我跟前停了下来。   “为什么来找我?”她的语气仍旧那么温柔,温柔得让我无地自容。   “我——”我开口,却发现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也许今天想来找她,只是因为害怕,等我做出决定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吧。我压根是个自私又软弱的人。   “嘘——”她伸手挡住了我的嘴,“听我说,每次总是你在说,这次,这次听我说。我,我不小心看了你的日记,还有那些画,对不起,可是我忍不住。我很早,就知道陆隽的存在了,虽然,很,很嫉妒你们·····那段过去,可是,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再怎么样,那也只是·····过去而已。更重要的,是未来,不是吗?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吧。你对她的依恋,也只是对那一段时光的留恋,你喜欢的,还是我?对吗?”   我听到这话,竟然无法马上点头,我简直魔怔了,沄洇已经那样大度地原谅了我,那样深情地对我自白,我竟然还能无动于衷。   也许连我自己也看不下去我那样的冷血了,我的灵魂出窍了,我紧紧地抱着沄洇。   而陆隽,就像一阵风,突然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又倏地消失了。如果不是那铺上她的气息仍旧存在,我会以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呢。   她会考的成绩单在我手上,八个a,两个b。   学校的设备又升级了,据说这是校长把教育部拨的两个名额送出去的结果。我不知道,但陆隽的确没有拿到。   她没和我解释,离开了学校。   脖子上的伤口不知不觉愈合了。   可在看不见的地方,那伤口却永久地存在,还渗透进了点别的什么东西。   高考那天,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还有堂弟一起送我到考场外,这些天,堂弟把他最近养的金钱龟给我摸了好几下,说能沾上福气;我妈在校门左侧往我衣兜了一张孔庙求来的符,老爹在校门右侧给我校手表,给我捏肩捶背,让我嚼口香糖,喝口水然后吐掉,活活像是我要去的是拳击场、斗兽场似的!   我看见密密麻麻的几千考生中那么多紧张地哆嗦的面孔,此刻却只觉得自己是那么幸福。   可这种幸福感在我知道陆隽已经离开这座城市时,变得如同高原上的氧气那么稀薄。   高考结束后,我不出意料地考上一本。不好不坏的结果,没什么大波澜。沄洇也很高兴,可我却疯了。   我对沄洇说想去s市旅游,她答应了。我们俩一块儿到那儿去,沄洇找人帮我们合照。那时候,相信我,我真的看到了陆隽的身影,那个瘦长而漠然的身影,在人群之中一晃而过。   我推开了沄洇的手,朝着那个似有似无的影子追去。   我迷失在了重重人幕中,我知道自己是疯了,几个月的若即若离和将近一个月的分别,我都刻意压制着自己对她的思念——此刻,这情感骤然地毫无预兆地迸发了。   这时候,伸出了一双手。握住了我。   陆隽出现了,她真真正正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一次,沄洇没有给我机会。   她和沄沁都走了。原先的房子被卖给了一个满脸赘肉的中年男人,里面还住着一个年轻的丰满的女人,我有一段时间常常去过,那男人是很少住在里面的。   她们真的走了。   ……   她没日没夜地画设计稿,每次寄出去又被原样寄回。   于是开始偷偷把这稿子推荐到杂志社里,一起出去跟采访,认识多一点儿的人。我知道她的才华,可世事艰难,名利难求!   陆隽昏倒在地上的时候,我真的吓坏了!   可那时候,我们最难过的日子,已经全都过去了。   我以为支撑我们过来的,是相濡以沫;可后来事实告诉我,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她现在的一切,可以说,与我,是毫无关系的。   她很辛苦,她很努力,她对我很好——我总是一遍一遍对自己这么说。   ——————————————————————————————————————————   郑希醒来时候,已经是隔天大早了。   这屋子很宽敞,她睡的房间向阳,从落地窗可以看见外头阳台外的风景。   这是一幢观景楼。   下面是海岸和泥质沙滩。蓝色的海水往沙滩上掀着细细的白色浪潮。   她好像能听见那浪花拍碎时,玻璃的微微震颤,那轻微的声响瞬间如同一道电流穿过她的脊髓,变得无比清晰。   陆隽和她说过,想把公寓换成这样一栋观景别墅。那时候她们还在冷战,郑希说,公寓就够空了,不用再换成别墅来折磨她。那话说完,没几天,陆隽就出差去了。   吴今坐在阳台上,翻着书,一边喝着果汁。她的生活好像就只剩下俩字——悠闲。活着,对于有闲阶级来说,就是消闲而已。   郑希从床上爬起来,耙了耙头发。腿上的肿块消了很多,地板上还搁着几袋融化的冰袋。   吴今隔着落地窗,冲她招招手。   “来吹吹海风,清醒下头脑。”   郑希点点头,“真要谢谢你,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吴今笑了笑,“是吗?那就好。”   “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   “很不错。”   “不过这不是我的地盘。”   “那我们算是租在这里咯?”郑希道。   “哦,那倒不是,你想去沙滩上玩吗?那儿很软,慢点走应该没事的。”   吴今和郑希一前一后地在沙滩上散步。   “你到现在对……她还念念不忘?”她缓缓地说,感觉到郑希浑身的僵硬。   郑希深深地吸口气,“你是说沄洇?”   吴今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的表情,人们不知珍惜、贪得无厌的情绪,只是自己身处其中,才有了不同的体会——可能抉择,本身就是件那样残忍的事情。   郑希点点头,“你写的那些东西,是关于……她的吧?我第一次读到时,以为那个博主——是她呢。”   “难怪你看见我的时候,一脸失望。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在陆隽和沄洇间做选择,你会选谁呢?”   郑希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如果。”   吴今伸手拍了拍郑希的肩,说,“我知道,这很难。”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郑希在时装店找到一份导购的工作。   时装店要求员工会说英语。郑希英语一般,但老板恰好是她曾就职的杂志的铁杆粉丝,直接让她隔天来上班。   “你们的杂志我每期都看,我很喜欢它的风格。尤其是搭配版面的文章,实在不错!我女儿也经常把我订的杂志带去学校,被她的同学借来借去。我干脆一次订了两份,哈哈!你们杂志社还送了我个小礼品……看,我摆在了那儿。”   在茶几上摆着一个别致的小陶器。   郑希扫视偌大的时装店。   橱窗里的模特身上,穿着正流行的夏季时装。她走过去,手摸了摸衣服的质地,和设计成褶皱的花边。   “这衣服很抢眼吧,”老板自得地说,“我拿到这批货可是托了业内的朋友呢。这是l公司首席设计师今年夏季款的主打作品系列里的,特别受追捧。很多路过的女生刚看一眼,就走不动了。”   郑希慢慢地收回了手。   “你可以试试。我看你很喜欢。”老板说。   下面的价位牌上,标着,7999。是郑希在杂志社两个月的工资。   开始了第一天工作。   来的第一位客人就是个老外。   她指着橱窗的那条裙子。郑希点了点头,马上帮她找到合适的尺码。   穿上,镜子前走一下,刷卡,走人。   接下来,是两个一起进来的女人。   问郑希最新最贵的都是那些。   郑希挑出来后,她们让她直接送到一个地址去,然后从包里取出一叠现金。   第四个客人试了五件衣服,最后一件没买。   第五个……   “吴今?”   “郑希?”   “你在这儿?来买衣服?”   郑希摇头,“我是这里的导购。你来看衣服吗?”   “嗯,和一个朋友去沙龙,我无聊下来逛逛。怎么想到来这里工作?”   郑希让吴今坐在沙发上,给她端了杯水。   “那天路过这里,看到外面贴着招聘启事,就进来试试,没想到被录用了。”   吴今笑,“知道我为什么进来吗?”   “为什么?”   “橱窗那儿看见了陆隽的设计。你肯定和我一样吧。”   “被你发现了,哈哈,”郑希淡淡一笑,“真相就是这个。”   “其实我当时不知道那是她的作品,我就是喜欢。说起来很好笑吧,在一起那么久,我一点也不了解现在的她呢。她的作品,她的工作,她的行程,她的……像一个陌生人那样看着她,头一次觉得她和我生活里的那个人,差别是这么大。”   “可她们的确是同一个人,对你好的普通人,和一个你不熟悉的成功的设计师。郑希,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   “怀疑?怀疑什么?”   “怀疑你现在爱的这个人,已经不值得你爱了。”吴今慢吞吞地说。   郑希低下头,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坐垫上的小珠子。   “那天,你听见宋雨桐说的话,告诉我你觉得自己被羞辱,但你知道那可能是事实。那么事实是什么?”   “事实……事实是,”郑希忽然抬起头,“你想说什么?!”   吴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别紧张,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你想怎么帮我?”   “帮你发现自己内心真实的声音,”吴今指了指自己心脏的部位,“告诉我,事实是什么?”   吴今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不断回旋在郑希的脑子里。   “她……她和姜碧,”郑希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姜碧……还有……宋雨桐……”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的?”“知道的?”   眼前的一切慢慢变得混沌,郑希的眼皮沉沉的。她抱着头,半闭上眼,仿佛是说梦话,“她……照片……”   “那些照片呢?”   “在我的房间里。”   ……   “郑希?郑希?你在想什么呢?刚刚走神了吧?”   郑希眨了眨朦胧的眼睛,好似才睡醒,看见吴今冲她挥手。   “我要先走了,朋友call我了。”吴今说。   “嗯,那再见了。”   “拜拜,下次给你介绍生意来。”   “呵呵,谢谢!”   “怎么样?”宋雨桐撩了把波浪卷发,斜靠在沙发上。   吴今面无表情地倚着门框,眼睛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我是说你了解的怎么样?”   “哦?”吴今眼皮都没眨一下,低头看着手表。   “ok,我是提醒你,不要玩得太过,适可而止。”   吴今道,“谢谢,不劳你教我。”   “吴今,”宋雨桐收起笑容,正色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了她还是为你自己?”   “我也不知道。”   “那么,再也没有打算回研究所了?”   “当年我辞职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再回去。”   “看来我们几个相比,那个最乖的小孩,长大以后却最叛逆。”   吴今笑了笑,“我只是看不下去……”   “是看不下去,还是为情所伤?”宋雨桐以一种玩笑的口吻说。      吴今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淡淡道,“这个问题,我自己也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9 章   “请上来吧,真是麻烦你了。”   听筒里传出吴今沙哑的声音,门锁哒的一声开了。郑希拉开门,走进了公寓楼。   一楼的门框上已经落了灰,福字掉下一角,血红色的对联变得苍白如洗。   郑希每踩上一级台阶,楼道里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回声——像是骨头和地面碰击的轻微声音——她穿的是一双木底凉鞋。   门是虚掩着的,郑希敲了敲,听见吴今的声音,便推门而入。   吴今躺在床上,脸色绯红。   “这个季节容易感冒,你一定是把空调开得太低了。”   郑希伸手去贴吴今的额头,突然觉得冒失,又收回手,“测了体温吗?”   “嗯,以前也会这样,我每次多盖几层被子,睡一觉出个汗就好了。”   “你现在肯定没什么胃口,我带了食材过来,给你做点开胃的东西吃。”   “以前常这样照顾陆隽吧?”吴今眼睛闭着,说。   郑希沉默了一下,“她……她觉得生病是件丢脸的事情,不过,生老病死,不都是很正常的吗?”   “是啊,生老病死……很正常,如果她哪一天突然死在你面前呢?”   死寂的片刻。   吴今咳嗽了一声,说,“对不起,我失态了。”   “我……我去厨房。”   指头上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郑希低头一看,一道血红色的细口子慢慢扩张开来。   她鬼使神差地在砧板上写了一个“死”字,血红色的字,看上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如果突然死去……在你的面前……   那就陪她去死好了……   郑希晃过神来,用水冲走了砧板上的血迹,若无其事地继续切菜。   “吴今,吃饭了!先喝点这个温汤。”   吴今抓了下勺子,勺子从手里滑落。   “不好意思……我手好像没劲了。”吴今尴尬地说。   郑希默默地捡起勺子,又去换了把。   “喝吧。”   吴今张开嘴,吞了汤,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我刚说了那句话,你应该给我灌水银才对吧。”她嘴角勾起,好像是个自嘲的玩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是吗?我只放了点老鼠药的。”郑希灌了一勺,才缓缓地说。   吴今猛地咳了几声,但汤已经下肚。   “狠毒的女人!!你真要毒死我!”   “是啊,你还喝吗?”   “喝!怎么不喝?既然是毒药,一口还是两口……不都是要死的吗?”吴今的眼神放得很远,显得有些落寞。   “吴今。”   “嗯?”   “你和……是什么关系?”   吴今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她,“和谁?”   “……沄洇。”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吴今笑着说。   郑希低下头,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在橱柜的碗下面,有我和……沄洇的大头贴,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她的照片?!”   吴今长长地呼了口气。   “你觉得呢?”   她的眼神似乎无所隐瞒,可又深不见底。   “小希。”   郑希的心再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和第一次见吴今之前的那一次一样。   “你……”   “如果真那么恨我,赶紧把老鼠药喂完,送我上西天吧。”吴今毫无笑意、语气轻松地说。   郑希拿着吸尘器在店里打扫。   “看来店员很不用心呢。”门口响起了那女人的声音,“扫来扫去也没见挪个地方。”   郑希抬头看去。   “你看见我不会脸红一下?”宋雨桐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妩媚的眼睛,嘲讽道,“看来你的采访功夫没做到家,不知道我有洁癖吧?那杯咖啡里有你的口水,口水洗脸,真是不太好的回忆啊。”   郑希冷着脸,说,“有洁癖的人,怎么会勾引别人的伴侣呢?”   宋雨桐呵呵一笑,“那泼的不是咖啡,是泼妇咯?”   “对不起,本店专卖时装,不专职陪聊。如果有需要,出门大街上走。”   “吴今说这家店服务态度特别好,我看是她脾气太好了……”   宋雨桐凉凉道,作势要走。   “等等!”   ……   “你是吴今的朋友?”   宋雨桐笑了笑,“怎么?很不爽我认识她比你早?”   郑希的脑子混乱了片刻,突然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但看上去还是好好的存在着。   她好像没听见宋雨桐的话,说,“她……怎么会和你这种人交朋友?!”   “哦?听上去你还很了解她呢。”   “我们……”郑希噎住了喉。   “你们什么?”宋雨桐的眼里满是讶异。   “您随意看看,”郑希换了副口吻,“我不打扰您。”   “怪胎……”   郑希展开了日记本。   “陆隽,今天那个叫吴今的人问我,如果你死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呢,呵呵。   你离开我快要十天了,你还好吗?   今天把你留下的衣服全都洗了一遍,晾在阳台上。这样我回来的时候,就不会空荡荡的了,你看,我那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呢?还是像以前那样……那样从不会寂寞,不会没有人陪……   还有二十天,真希望这日子过得快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今天好点了吗?”   “退烧了诶。”   吴今微笑,“多亏了你的糖醋鱼。”   “你昨晚出了很多汗?”郑希皱了皱鼻子。   “嗯,怎么了?”   “快去洗个澡。”   郑希在影碟机旁边随意地翻找着带子,大多数是喜剧片,没有女生总是热衷的爱情片。在最底下有一张碟用牛皮纸袋装着,上面写着:2011.8.12至2012.9.10重要存档。   吴今的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是1985.9.11,存档恰好在她生日前一天——郑希的手抖了一下:这么重要的日子,为什么都没有被放进“重要存档”呢?   “我好像忘记拿裤子了……”   郑希看见沙发上的裤子。把纸袋仔细地放回原处,关了影碟机,把裤子拿去了浴室门口。   吴今从浴室出来时,看见郑希弓着身子打扫客厅,脖子上悬下一块玉佛。   “这块玉,你不是送给陆隽了吗?”   郑希抬起头,摸了摸垂下的玉,把它小心地放进衣领里,“……她不在我身边,玉陪着我。”   “没有人在我身边,也没人陪我。”吴今淡淡地说,一个人立在靠窗的地方,五个指头都紧紧地捏着窗台,“偶尔有,也不过是个意外。”   “意外?”   吴今的眼睛出现片刻的放空,自言自语似的说,“意外般的噩梦。”   郑希不觉屏息,僵硬地笑了一下,“原来只是个噩梦啊。”   “我经常做噩梦。”她补充道,试图安慰到吴今。   “为什么?”   郑希凝噎不语。   吴今笑了笑,“还是因为陆隽——我现在有点了解你了,所有的情绪都是因为陆隽——甚至她离开你,你还是在循着她的痕迹生活。你辞职、对宋雨桐的不满、去时装店工作,甚至和我认识,有哪一件不是因为她?”   “郑希,你有没有试过……”吴今指了指郑希的胸口,“真正离开一个人……从心里……让她消失?哪怕只是一秒,也觉得不能忍受吗?”   郑希歪着头,入神地看着吴今说话时习惯性的左嘴角翘起,忽然发出了一阵咯咯的笑声。   她郑重而又幼稚地摇头,“不,如果哪一天她从我心里消失,那也只会是因为……”她睁大了眼睛,“我的心跳停了。”   吴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是吗?”她一把拉开窗帘。   郑希眯了眯眼睛,“这阳光太刺眼了。”   “那是因为你总是习惯在背阴处。”吴今招了招手,“那让你的眼睛对光过敏。如果一直被某个人的阴影挡住,人的心就排斥其他任何东西的投射。”   郑希愣了愣,“那你呢?”   “我……”吴今紧紧地捏住了窗帘,柔软的脖颈变得僵硬,“我说了,没人经过我这里,我只有自己。”   郑希笑了笑,“看来你比我可怜,难为你一直听我抱怨。对了,纹身很漂亮。”   “是吗?那可不是纹身。”吴今若有所指地说。   郑希转过身去,继续扫地。   “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   “今天……”吴今微微笑了笑,“是个特殊的日子,不想一个人在家。”   “既然这样,”郑希打了个响指,“我正好可以做一大盘凤爪,再开两瓶啤酒,做个果盘什么的……”   “那太好了,今天……”吴今起身拉开装碟片的抽屉,“我想再看一遍这些片子。”   吴今抱出一叠碟片,“郑希,快来了,我要开始放了。”   “好,再等会儿。”   郑希开了两灌啤酒,拿了一杯给吴今。   “好像都是喜剧,”郑希呢喃,“真怀念呢。”   吴今喝了口啤酒,“怀念什么?”   “呵呵,”郑希恍惚道,“高中时候,周末回家,我和沄洇总是窝在她房间,看一整晚的喜剧片。”   吴今也笑了声,眯着眼,说,“那今天也一起看吧。”   郑希默默地点点头。   陆隽,   今天是沄洇的生日。   我陪吴今在她家看了很多你最不感冒的喜剧片——每次陪我看,你都在我肩上睡着的那种。   但我没笑。   因为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现在,谜团总算解开了。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们……不管怎么样,吴今还是沄洇,两个名字还是两个人。没人能把你从我心里赶走,就连我自己,也不能,尽管你离开了我。   还有十五天。   一半的日子已经过去。   请你原谅我,但在我回到你身边之前,我会陪着她;把她想要的都给她,虽然我还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   就当我最后的赎罪吧。我已经无所畏惧了,不可遏制地想你,想你。   把我们过去的合照通通翻出来,发现你笑的时候,我没笑;而我笑的时候,你不笑。我把两张各剪下一半,重新贴在一起,是不是变得很完美?还有你亲手拿给我的那些照片,我也好好地保存着。别担心,我会把它们亲自还给你,在我们重新开始的时候。让它们彻底消失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回家了吗?”   郑希点开吴今发来的短信,九点三十发来的,看来刚起床不久。   “嗯,昨晚你睡着了,我就回去了。”   “本来说好看通宵电影,我居然睡了呢,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没有特别晚,我搭上了最后一趟公车。”   吴今正打开昨晚睡着前没看完的那部片子,屏幕显示昨天断点是在1小时44分20秒的地方。   昨晚郑希刚从厨房出来前,宋雨桐给吴今打了一个电话;手机上显示的通话时间是从10点五分到10点6分。   如果要赶上末班车,这意味着郑希在她睡着几分钟后就走了。吴今意兴阑珊地关掉了影碟机。   快要下班的时候,一个姓李的自称宋雨桐助理的女人,给店里打来电话,让郑希送一套指定的长裙,去某个会场。   “喂,吴今?”   “嗯,有事吗?”   “是的,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   “你和……宋雨桐认识吧,”郑希下意识没有用朋友这个词。   “是,她对你说了什么?还是怎么了?”   ……   “没错,我现在就在会场,她的助理也在这儿;你能找到地方吗?”   郑希看了眼手表,助理说请她务必在半小时内送去。   她应该在那条高贵冷艳的裙子上泼点儿什么泥浆,再剪两个洞的!郑希看了眼价格签,没下去手。   “我可能没法准时到,你能……和宋雨桐说下吗?她应该会看在你的面子上通融下吧?”   手机那边传来沉默的片刻。   “我和她不熟,你迟到我可管不了。”   郑希的心忽上忽下,似乎从昨晚开始,她狼狈地逃回家,踉踉跄跄、不敢直视那睡颜。   “在店门口等我,十分钟后到。”   ……   蓝色跑车刹住,风把郑希的头发从左边刮了满脸。   吴今的长发挽起,穿着一袭白色单肩长裙。   香车美人。   那阵风把郑希的思绪吹成一团纠缠翻滚的柳絮。   不知不觉,就到了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时候,那个白裙飘飘的女孩,“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上车。”   郑希似如梦初醒,抱着纸袋低头坐进了副驾驶。   “刚刚发什么呆?”   郑希慢慢地伸手捋了下遮眼的乱发,扭头看吴今的侧脸,她看得很仔细,似乎要从中看出什么东西来似的。   “你今天很漂亮。”   “你还是那么喜欢白色?”吴今无谓地勾了下嘴角,用反问的语气说。   安全带勒进了郑希的手掌,“你呢?你现在呢?”   “我……?无所谓,只是觉得白色太纯太嫩,不适合我。”   郑希把头转向窗外,轻声说,“在我心里,她是一个不会老去的女孩。”   “你的心里,还能腾出地方吗?”吴今面无表情道。   郑希垂下了眼睫。   宋雨桐看了眼郑希带来的长裙,随即看到她身后走来的吴今。   “既然你都把裙子送来了,那留在这吃个饭吧。”   郑希刚想摇头,吴今却说,“也好,吃完饭我再送你回去。”   宋雨桐扬眉,“吴今,你不留下来陪我了”   郑希无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手,说,“不用了,我现在就回去。吴今,你……你有事就忙你的吧,今天太麻烦你了。”   “等一下。”吴今抓住郑希的手,“留下吧,待会儿我有话对你说。”   郑希被侍者带进了自助餐厅。   宾客全是女人。   “来一杯鸡尾酒吗?”   “呃,好,谢谢。”郑希拘谨地接过杯子,一口喝下,试图用酒压制住过快的心跳。   穿着侍应生服装的女生看见她的动作,不由得掩嘴一笑。   “你看样子不像是这里的人耶,不会是偷溜进来的吧?”   郑希挠了挠耳后,略带尴尬,“这儿还需要请帖吗?”   女生呵呵一笑,“被我猜中了,叔叔要是知道有这么多女人偷溜进他的宴会,肯定更臭美了。”   郑希一头雾水,不过和这女生聊天,总比她一人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逛好很多。   “你认识吴今吗?”   女生点头,“那当然啦,你和她什么关系?”   郑希想了想,“我……和她认识。”   “哦,原来如此,”女生拍了下她的肩膀,“吴今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走,带你去找好吃的去。”   ……   郑希打了个饱嗝,接过女生递来的慕斯,“我……嗝,好像吃不下了诶。”   “你不是侍应生吗?一直在这里可以吗?”   女生喝着酒,说,“哈哈,被你发现了,不要告我状哦……呃,告状也没用……叔才不听你的……叔只听吴今姐的,嗝,搞什么破宴会,还不是,嗝,司马昭之心,人人喊打……”   郑希随意地纠正道,“是路人皆知。”   女生摇头,“就是喊打,吴今姐才看不上我那个好色又没品的臭老叔。”   郑希默默地打了个嗝。   “陪我喝酒!”   ……   “为什么要来这个宴会?明知道那男人对你不怀好意!”郑希冒着绯色的脸蛋凑近了座椅旁的吴今,   吴今把她推开了点,郑希的头一下却毫无章法地往车窗玻璃砸去,碰得一声。   郑希呜咽了声。   吴今拉起她的胳膊,似笑非笑地问,“你疼不?——只是这样砸一下,也会很疼吧?”她说到这句话是,眼睛上浮现一层厚厚的阴霾。   郑希抬起头盯着她。   吴今挪开脸,“你管得还挺宽;我和别的男人怎么样,和你有关系?”   “你……嗝,你不乖了,”郑希眯着眼睛,“你以前从来、从来不会这样。”   “你知道?”吴今凉凉地笑了笑,“那我以前是什么样?”   郑希又呜咽了声,吴今看见她额角鼓起的红包,伸手按了一下。   “你变坏了……”   吴今淡淡道,“你喝醉了,认错人了……”   郑希猛地摇头,“我才没认错,你是你,她是她。”   吴今微笑,靠近她的脸,“是吗?那你看着我,我是谁?”   “你……你是,呕——”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吴今朝脑后扫了一把凌乱的头发,远远地看了眼睡死在沙发上的郑希。   她靠着窗台,借着路灯的光,一手轻轻翻着微微泛黄的本子。   “一直以来,我都怀疑姐姐天性的放纵,她的幸福是以剥夺我的自由为代价的——她逃学、进摇滚乐队、参加机车派对、离家去流浪、和一个有吸毒史的英国男人在一起——我的出生,与其说是自然的造化,不如归结于父母无奈的选择。   妈妈执着于对我的教育,到了痴迷的境地;爸爸对此则没有了发言权。每次只要她含着眼泪说到姐姐,爸爸所有的话都会咽回肚子里。   我在门后悄悄地听。   在爸爸的脚步声响起时,我就回到书桌前,拿起笔。   从幼儿园起,每天,爸爸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接送我;看到我坐在座椅上一动不动,爸爸会摸摸我的头,说,“有没有喜欢的玩具?爸爸给你买。”   我会微笑,摇头,然后说,“谢谢爸爸,我不想要玩具。”   那时候我中班了,同学们已经习惯看到这样一幕,当他们嬉戏追逐时,总会有个女孩,在第三排第二行中间的座位上,低头看书。偶尔我并不看书,而是默默地做心算练习时,我能看见他们头顶头的游戏,还有女孩子互相编头发的情景。   ……   第一次在花园见她被姐姐抓住,只是暗暗好笑,心想,她是多么像个小丑啊。   不过这小丑却似乎很有趣。   ……   她告诉我可以飞,她的腿却在空中颤抖,原来她恐高啊!她为什么不说呢?其实小丑也害怕丢脸。   ……   她念蹩脚的情诗,我不应该一笑了之?为什么却陪她一起闹红脸?   ……   看见她被老师的板刷打到,我才知道这个傻家伙传纸条被发现了,她真笨啊……一定很疼吧。   ……   她说要当我的姐姐……为什么我高兴了一会儿又觉得闷闷的呢?   ……   原来背课文也不是那么无聊的事情,她手上全是冷汗,呵呵,这家伙除了恐高还害怕背课文呢,这下可以使劲儿“敲诈”她了。   ……   妈妈叮嘱我不能参加剧烈的运动。可我的身体不弱,没什么毛病;我听见妈妈说,姐姐的心就是这么野的。   那她呢?她上蹿下跳像个小猴儿,她的心——也像姐姐那样,如脱缰野马吗?那时候,我会不会被她远远地甩在身后……   我要追上她。   ……   今天醒得很早,拐角有个人等我。   ……   她牵着我跑,脸红扑扑的,说,“跟上我的节奏了吗?”听见了你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很合拍。   ……   看见她的小辫子在我前面飘了,还差一点点,就可以抓住她了。   ……   她说她爸爸是个好人,她妈妈也是个好人,只是两个好人在一起,就会不停地想要对方做得更好,这样他们都很累,所以他们分开了。这么好的爸爸妈妈,她不想念他们吗?还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想。   ……   原来她和陆隽认识。爸爸说那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孩,她把画用细布包着,放在盒子里,她们……是很好的朋友吧。   ……   妈妈说弹钢琴的时候会有种快乐从指尖传递到心里,她好像把快乐从她的指尖传到了我的心里呢。   ……   如果我把她最喜欢的长头发剪掉,她还会……喜欢……我吗?   ……   我要像被子一样,把你牢牢地裹住,看你怎么踢被子。   ……   她应该没有发现吧,我不是故意的……那么轻的一下,不算吧……我也把……赔给你了。   ……   总是把胡萝卜挑给我,胡萝卜对眼睛好啊,她的近视好像又加深了。怎么说服她呢?   ……   趴在我身上挠我痒,其实自己最怕痒。   ……   今天抽屉里又夹了好多信封,要不要给她看?她生气的话……   ……   笨蛋,我也会弹钢琴啊……还是,不想让我去伴奏?   ……   被晒黑点才好,这样…就只有我看见……   ……”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郑希突然睁开了眼睛,脸颊在路灯的映照下显现出亮晶晶的湿痕。   “你怎么了?”吴今坐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做噩梦了?”   郑希眨了眨眼睛,揉了揉脑袋,“我忘了,可能吧。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我也忘了。“吴今认真地说,“你想听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算了。”郑希的声音有些干涩,她仰着头看天花板。   “只有这次机会,真的不要?”   郑希看着天花板上漆黑的一片,她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我都知道了。”   吴今笑了声,“你知道什么了?”   郑希闭起眼睛,似乎又陷入了梦境。   “纹身很像,但那块胎记上有一颗红色的痣。”   吴今的微笑凝滞了片刻,随即恢复了自若。   她慢慢走到吴今面前,蹲下身体来。   吴今盯着郑希脸上的泪痕,说,“你忘不了她?”   “她在哪?”郑希的声音是颤抖的,听上去让人联想到正在被虐待的囚徒死前的呻@吟。她闭着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什么痛苦至极的东西。   吴今的瞳孔微扩开,对郑希的神情有些意外,“想去找她吗?抛下陆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3 章   “这是您的包裹,请签收。”   ……   包裹很沉。撕开包装纸,是一个精致的米白色大盒子。寄出日期是在陆隽离开前一天。   郑希揭开盒盖子,眼睛再也不能转开。   纸签上是熟悉的张扬字迹。   “ only for you_陆隽。”   没有多余的解释。   郑希轻轻伸手抚摸。   这是一条用珍珠编织成的裙子。白色圆润的珍珠,在晨光的映照下发出动人的光芒。大概灰姑娘穿去舞会的裙子也不过如此了。   珍珠……   “我想看你戴珍珠耳环的样子。”   “为什么是珍珠,你不觉得土吗?”   “戴上很漂亮。”   “我妈送过我一副珍珠耳环。”   ……   郑希摸了摸耳垂,耳洞早已愈合。   她坐了下来,手指慢慢滑过一颗颗饱满的珍珠,好像一颗颗凝固的眼泪。   “铃铃铃···”门铃再一次响起。   郑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混混沌沌的打开了门。   一个留着寸头的年轻男人。   “你好,请问吴小姐在这里吗?”   “她不……”   一阵白色喷雾对着郑希的脸喷来。   吴今敲了敲门,大门是虚掩着的。   她走了进去。   客厅的深色沙发上摆放的耀眼珠衣吸引了她的目光。   “在吗?”   “我是吴今。”   吴今按下拨号键,隔壁的房里响起了一阵铃声。   客房的床头柜上,郑希的手机正在震动着。   ……   “喂?”   “她不在家。”   “你说郑希没去上班?”   吴今决定报警前,收到一封电子邮件。   郑希睁开眼,她被捆上手脚,堵住嘴,关在了一个空旷的仓库里。灰尘遍地。   男人见她醒了,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警惕地走过来。   “你想做什么?”   男人握着刀,“你老实待着,别耍花招,不然……”他挥了挥手里的刀子。   郑希绑在背后的手指甲用力掐进自己掌心。   “我和你有什么仇?”   男人冷笑,“和我有仇的是吴今,她应该去坐牢!我要让她身败名裂!”   郑希倒抽一口气,脸色发白。   “你好好配合,只要她去自首,我马上放了你。”   “你这么做是绑架罪,也会身败名裂,知道吗?! ”郑希故意用威胁的语气说。   年轻男人果然神色微变,说,“少来教育我!”   郑希叹息一声。   “你叹什么气?!”   “我堂弟和你差不多大,今年刚从p理工学院毕业,我突然想起了他。”   男人握着刀的手顿时抖了抖,一只手攥得紧紧的。   郑希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变化,顺水推舟道,“他从小就喜欢摆弄汽车模型,刚刚签约一家汽车公司,大好前途才刚开始。”   男人没阻止她说话,在另一边坐了下来,冷冷地把玩着手里的刀子,郑希的后背冒出冷汗。   沉寂的片刻。   “我……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是他们逼我的!”男人低吼道。   郑希轻轻地说,“你不如把这件事告诉我,如果真的对你不公正,那大家可以协商!我能帮你……只要你不伤害我。”   男人定定地看向她,郑希的表情非常真诚。   “你……你能帮我?”   郑希也凝视着他,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男人低下了头。   “你笑起来很像我姐姐。”   郑希松了口气。   “你姐姐?”   “她死了……是被吴今害死的!”男人的脸涨红,语气僵硬道,“要不是他们做了那个害人的实验,我姐姐就不会死!她才20岁!他们……他们该死!”   男人的眼圈发红,眼角居然淌下热泪。   郑希不由屏息。身体顿时如一半寒冰一半烈火。   “姐姐说好要陪我,要给我找姐夫,要一起过好日子!全没了,全没了,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凭什么!他们杀了人却逍遥法外!”   “那些所谓的上层人,那些体面人,压榨我们的劳力和尊严不够,还要把人命踩在脚底下!”   男人一手用力捶在地上,一手将刀子掷向了一堆杂草中。   郑希张了张嘴,浑身的恐惧顿时化作了种种复杂情绪。   男人突然走了过来,握住她的肩膀,无助地看着她,“你能帮我吗?能帮帮我吗?”   吴今开车回到那一栋快被尘封的寓所。   已经三年了,三年没有回到过这里。   她从正门走了进去。   有一间房是锁着的。吴今打了开了那把锁,推开门。   房间内涌出一股特有的气味。   巨大的实木书架上摆满了外文专业书籍。吴今继续往里走,推开里侧的推门。   那里存放着她从小到大得到过的荣誉。其中一个特别奖项是那所学校第一次颁发给一个中国学生的,旁边还摆着院长和她握手的照片。   吴今伸在半空想去拿的手,落了下来。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   “你虽然放弃了这个职业;可是你放弃得了这个职业曾带给你的声名荣耀吗?你放弃得了自己内心引以为豪的优越资本吗?你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自欺欺人罢了!   “你自以为是太久了,你拯救不了任何人!你以为的无所不能只是因为你的无知!你先救救你自己吧!”   你拯救不了任何人!   “这只是移情!”   没有人爱你!她们轻易地抛弃你!离开你!伤害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4 章   宋雨桐火烧火燎地下了车,大步流星地走到公寓门前,手指一直戳着门铃按钮。   一边继续拨号。   门打开了,吴今手里那着一个文件夹,穿着正式,整装待发的模样。   “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宋雨桐一把将手撑在门框,面色不豫。   吴今面无表情,“做点事情。”   “你不是真要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威胁,去做些什么很弱智的事情?”   “这件事当年早已经有了评断,你法律系毕业,应该知道禁止重复评价吧。”   宋雨桐点了点头,收手抱胸,“那你打算怎么办?”   吴今淡淡道,“江丽的弟弟今年从f大电子信息工程系毕业,成绩不错,他参加程序设计大赛的作品被导师的儿子拿去抄袭,这件事被他们学校压着。据他的舍友说,他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情绪压抑。”   “f大……说起来还要叫我们一声师姐。做出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冲动了。”   吴今凝眉,“校长今天会给我这件事情的答复。”   “你是说阿姨……那这件事就有九成把握了。呼,我以为你真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宋雨桐松了口气。   吴今微笑,“我也打算趁时候摆脱那些重负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对我的期待,都请终结于此吧!”   郑希从公交车上下来,路灯的晕黄,看上去很温暖。她用力地伸展了自己的胳膊和腿脚。   宋雨桐在她家公寓楼下停着车。看见郑希,大吃一惊。   “你被放回来了?”   郑希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点了点头。   “上车!”   郑希被糊里糊涂地拉上了车子,一阵疾行。   会场非常安静,无数个摄像头和听筒正对着中间的吴今。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脑子里一幕幕的场景呼啸而过。   “我……”   “等等——”   “郑希?”   “你不应该选择放弃!”   “你是一个好医生!”   郑希喊道,人群自动给她让了一条道,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她跑了过去,,对神色凝滞的吴今说,“我们走!”   “郑希,你刚刚说什么?”   “你不应该放弃!”   “后面那句!”   “你是一个好医生!”   “我们走!”   吴今起身,拉着郑希,一路跑出了会场。   ……   “你要带我去哪儿?”郑希看着全神贯注开车的宋雨桐。   “去阻止吴今!”   “她要干嘛?”   “她要自毁前途!她要开记者发布会,把莫须有的罪名统统揽到自己身上!”   “她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江君的威胁?”   “从那个实验还有……那件事以后,她一直都在走向自我毁灭。不断放大自己的责任,否决自己,她快疯了!”   宋雨桐说着,眼角竟然隐约有泪花。   郑希愣了愣,她想起了昨天和江丽的弟弟江君促膝长谈的夜晚,想起了存档中记录的日日夜夜,仿佛置身梦境,又仿佛形同虚无。   “她是个好医生……”郑希慢慢地带着感情地说。   宋雨桐的声音有些喑哑,说,“她曾经在疯人院里呆过一年,那一年,很多精神病患痊愈出院。他们能记住她的名字,看见她会笑。她……在那以前,没人质疑她是个好医生。”   郑希的脸白了白,“可一个好医生并不能救活所有的人,江丽是被人强@@奸自杀的!……”   她紧紧握着拳头,似乎自己也是凶手之一。   ……   吴今把车开到了那所别墅。   郑希跟着她进了琴房。   吴今径自坐在了琴凳上。   旋律响起。   郑希情不自禁地哼了起来。   吴今微微闭上了眼。   “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郑希轻轻地说。   吴今有一双完美的手。   在催眠时,病人往往从她手指的轻微拂动中进入了梦境。   这双手在黑白琴键上,变成了一泓清流,回忆这样地,涓涓淌出。   节奏突然从悠扬回旋如同木马转入了急促起伏如河流。   吴今睁开了眼,说,“如果有小提琴……就好了。”   郑希的牙齿不知不觉用力咬合起来,这句话恍如一道雷电闪在她静静的无风蔚蓝的天空中。   窗外突然响起了烟花绽开时交错叠合、飞溅而起的声音。   郑希推开窗。   漆黑深邃的夜幕中,那绚烂夺目、五彩缤纷的烟花,如一颗颗小小的心骤然升上天空,在最高的那一点,轰然迸射四溅,变成一朵璀璨的花儿。   “事情就是这样。”郑希低声说,“和你无关,摆脱的不是大家对你的期望,而是……这些无谓的罪恶感,和包袱。”   吴今的眼睛里映入了那次第开放的美丽烟花,五光十色。   郑希看着窗外的夜空,“好医生也不能救活所有人,尤其是……失去了生存愿望的人。”   这句话显然在指江丽。   吴今的脸色却骤然白如霜雪。她捏着窗台的手不觉抽搐起来。   郑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再好的设计也不能诠释每一个人心中的完美。这是陆隽告诉我的。”   她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因为有人极为反对她的设计理念,在我们以前租住的地方泼红漆,于是被迫换了好几个住处。后来房东不敢让我们住进去,努力赚钱,才换了一所自己的公寓。”   “在08年一次重要的秀上,她的模特甚至穿上另一个设计师的衣服羞辱她。就是那天晚上,她问我,她是不是一个糟糕的设计师?我说,看情况,好像是这样,我们改行去做蛋糕吧。陆隽抱着我说,要是蛋糕也让人嫌弃怎么办?我说,那我负责全部吃掉。”   吴今突然问道,   “已经多少天了?”   “……20天。”   “一定很想她吧。”   郑希含蓄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5 章   “我回校了。”   郑希收到这样一条短信息。   “姐姐活得太累,一直为我活着;也许就像你说的,在那边,她得到了平静、尊严和……快乐。”   “谢谢你。”   “希望我的行为没有给你带来精神上的伤害。希望你快乐。”   郑希久久地看着屏幕,轻轻地笑了下,自言自语道,“也希望你快乐。”   她把阳台上陆隽的衣服一件件取下来,抱在怀里,把头埋进衣服里,一种阳光和某人身体独有的气息将她像婴儿那样,包裹起来。   她的快乐啊,她的快乐,无处追寻却又无所不在。   “老板娘让你来到这儿帮忙?”郑希好奇地看了下手里的表。   叫钟初的女生嘻嘻笑道,“快点告诉我要做些什么吧。”   “嗯,那去打扫卫生。”郑希指了指里头小卫生间。   “啊?我不要。”女生失望地瘪了瘪嘴。   女孩儿正是那天在宴会上一起喝得酩酊大醉的“侍应生”。不知怎么找到了郑希打工的店里。   “那你想做什么?”郑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打了个响指,眼睛一亮,女生道,“要不这样吧,你就休息下。待会儿呢,让我来招待客人。”   “这个,倒不是不行,不过呢……”   “待会儿有一批新货要到仓库,我必须去核对一下,你一个人在店里,我怕出乱子。”   “哎呀,放心吧,不会啦,老板娘是我小姨啦,出事儿她也不会怪我的。”   郑希点点头,“那你小姨和吴今认识吗?”   “吴今经常来这儿光顾。”   钟初不假思索道,“哦,当然认识啦。吴今姐和雨桐姐当年和小姨是大学同学耶,你真笨。咦,你不是吴今姐的朋友吗?”   “嗯,”郑希淡淡道,“吴今有侄女吗?”   “这我倒是不清楚诶,不过她没提过啊,雨桐姐也没说起过。她俩死党啦,雨桐姐肯定知道。说起这个,我肯定没有当伴娘的份儿了,雨桐姐说只要一个伴娘。”   “她要结婚了?!”郑希讶异道。   钟初兴奋道,“是啊!定在下个月月初。”   郑希一愣。   “吴今姐肯定要做她的伴娘啦,人家好想体验下这种感觉啊,雨桐姐还嫌弃我没胸没屁股。我……”   郑希回过神来,笑了笑,“那等吴今结婚的时候,你做她伴娘好了。”   钟初脸色一变,似乎碰到了什么禁忌话题。   “怎么了?”   “嗯,店长,我们还是别闲聊了吧,呵呵,虽然是我小姨,逮到我偷懒,还是会扣我工钱哦。”钟初主动跑进卫生间,“我来打扫卫生,我是勤劳的小蜜蜂!”   ……   “小初,你真的可以吗?”   “没事啦,你去吧!”   “那我要去看货了,有问题随时联系我,存好我的手机号了吗?”   “嗯,存好了,店长放心吧。”   “那我走了。”   “店长大人一路顺风!”   这个时间段,不是平时郑希上下班的时间点。   行人稀疏,街道安静而空旷。   她骑着老式的自行车,沿着街道慢慢滑行。   路边的梧桐树和银杏树交错着。那虬枝华盖下,午后的暖阳点点渗入,洒落一地带着草木香的光斑。   街旁咖啡店的香气溢出,沿着街道,和郑希一路行着。   “铃铃铃。”   过交叉路口,是一条沿河路。对面是鳞次栉比的高楼,玻璃窗闪烁如繁星。   ……   “你看见吗?L就是中间最高的那一座。”   “看不见,在哪儿呀,我眼睛都花了。”   陆隽站在郑希身后,抓着她的手,指向那座银色的大厦。   “好像比萨斜塔。歪歪的,会不会倒下来?”   “怎么会倒呢!它还没发现我这样的人才呢。”陆隽踌躇满志道。   “嗯,嗯,那等你去了再倒吧。”   “郑希,你站住,别跑!老找我茬,今天皮痒痒了吧!看我不收拾你!”   “呵呵,你来抓我啊!”   郑希飞快地踩着自行车,笑着沿着河岸而过。   那座大楼依旧矗立在河的那一头,而有些东西,却像流水一样,一去不返了。   ……   吴今打开电脑,把手机里的东西传输进去。   她似乎有些迟疑,最终没有把文件夹直接上传,而是放进一个加密的储存器里。   里面还放着另一份文件,署名为“2011.9.11 存档”。   ……   “在吗?”   “郑希?”   “我是吴今。”   铃声在客房里响起。   吴今走了进去。   ……   “对不起,这批货已经被l公司召回了!”   “为什么?”   “质量不合格,有毒物质超标。”   郑希一惊,“可是之前不是都没发现问题吗?这太突然了!”   对方无奈道,“实在抱歉,我们也不愿看到这种事情发生,这种突击审查,也很少见。给双方都造成了损失!”   郑希联系到老板,老板却对此一无所知。   郑希蹬上了自己的自行车!   “对不起,请出示您的有效证件!”   保安拦住郑希。   “我和……这位先生有和贵公司生意上的事情要谈!”郑希见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路过,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我们约好的!”   保安讶异地鞠了个躬,不再说什么。   ……   郑希一路跟着那男人上了专用电梯,一路上到顶楼。   进了办公室。   “说吧,你有什么和敝公司生意上的事情要谈?”男人的眉毛挑着,一脸好整以暇的表情看着郑希。   郑希深深吸了口气,在身侧的手慢慢松开。   “我叫郑希,是陆设计师的朋友!我想知道贵公司为什么突然把她设计的一系列夏装召回。”   男人的表情仍旧不痛不痒,“相信郑小姐早就关注过公司近来的动向,原因是……”他的话被郑希打断。   “我不相信,贵公司这样的公司花费心血推出的主打产品,会在材料的质量上出问题!这不但侮辱了贵公司的品牌水准,还侮辱了陆隽作为设计师的名誉!”   男人的神色渐渐收敛,手指了指沙发,示意郑希坐下。   “真是感谢郑小姐对我们公司还有设计师的支持,不过作为圈外人,你似乎对业内的规矩不太了解啊。”   郑希蹙眉,对面的男人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   “还请您指点一二。我实在不能看着陆隽这样充满才华的设计师沾上污名,要挖掘和培养一个这样的人才,相信贵公司一定付出了不少精力;如果对她受到的诋毁不管不顾,作为一个团体的设计师们不会寒心吗?贵公司的利益和信誉,难道不会受到危害吗?”   男人面色渐渐凝重,只是故作玩笑道,“看来你很肯定陆隽是被冤枉的?”   郑希道,“她作为一个设计师,并不负责成本控制。就算真的使用了劣质材料,也不会与一个追求完美的设计者产生直接的联系!更何况,是否出现了这样的问题,也尚未得到证明!”   男人点点头,“郑小姐,我不妨告诉你,一个公司不能只让一个设计师独大,所谓首席,也只是一个激励机制。管理讲究的是制之道,最大的生产力是在一个彼此制约中的均点上出现的,我这么说,你懂吗?”   郑希愣了愣,“所以说,这是贵公司以退为进的一步妙棋?”   男人看她领会,得意地点点头。   郑希微笑道,“以损害员工的发展利益来实现短暂的表面的平,这样的公司就算搞得一团和气,又有多少生机呢?枪打出头鸟,我以为在一家以独特设计理念自我标榜的i 公司,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呢!看上去却是顾全大局的很!”   男人摇摇头,“郑小姐,不在其位,你怎么能知道怎么做最好?况且你只是站在你朋友的立场上说话。”   郑希不再和他争辩,道,“请教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您高姓大名?”   男人客气地笑了笑,“我是钟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6 章     郑希回到店里。   “店长,怎么了?”   “他们说这批货有材料问题,被召回了。”郑希沉吟,“小初,你叔叔是不是l公司的钟旻?我刚刚碰着他了呢。”   “对啊,”钟初疑惑道,“你上次不是冲着他去的吗?怎么会不认识呢?”   郑希想了想,说,“你还告诉我,你叔叔和吴今、宋雨桐小姐的关系不一般。”   “老叔一直在追吴今姐,吴今姐对他没意思;雨桐姐和老叔是发小啊,关系是不错。”   钟初说完,又问,“店长,你是不是很有危机感啊?哈哈,如果想追我老叔,也不是没机会嘛。我可以帮你哦,看在你上次和我一起喝酒的份上。”   郑希呵呵一笑,“你叔叔对吴今是不是百依百顺,相当痴情啊?”   “这个嘛,”钟初挤眉弄眼,“吴今姐很少和老叔来往,像上次宴会,也是难得出现。老叔是想咯,可他没机会!”   “那你就不打算撮合一下他们?”   钟初摇头,“老叔嘛,我不是说了,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花公子;吴今姐……”   “怎么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偷听到雨桐姐和她说话,”钟初摊手,“店长大人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吧。”   郑希下了班,忧心忡忡地往家里赶。   路旁慢慢驶来的车叫了下喇叭。   “郑希。”吴今喊了一声,打开车门。   “吴今?你有事吗?”郑希站定。   吴今看了下路况,“你先上来说吧,不好停车。”   ……   “我在报纸上看见了这个消息,”吴今说,“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你……”郑希神色犹豫,“谢谢你;不过这件事,还要钟旻他改变主意才行。”   吴今点点头,“我去和他谈谈。”   “可是……”郑希为难道,“我听钟初说,他在追求你。”   吴今面无表情,“陆隽的事情,在你眼里比什么都重要吧。我和钟旻有这层交情,对你来说,不是更有利吗?”   郑希偏过头看着窗外, “那会让你难堪。”   “这和我帮你似乎并不矛盾。”吴今淡淡道。   郑希斟酌着说,“难道你参加他的宴会,是打算接受他了吗?”   “不是。”   “这样的话,也许应该等陆隽回来,”郑希低声道,“让她选择要不要留在这样一家公司。”   吴今勾了勾嘴角,“我差点忘了,陆隽现在是炙手可热的大设计师,挖角的公司数不胜数。”   郑希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相反,陆隽对l有很深的感情。”   “她最不能接受的是欺骗,比起让她选择,我更愿意瞒着她,或者在她回来以前,帮她解决掉。”   “这样就不算欺骗?”吴今说,“不能接受?你真的以为陆隽还是你记忆里的那个陆隽吗?当年她会愤怒地离开,可是如今……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她能到现在的位置,你以为是靠目下无尘得来的吗?郑希,只有你一个人还活在过去,活在你的回忆里。”   “你为她担心的,在她看来,可能不值一提;你以为不能割舍的,她或许觉得可有可无罢了。”   郑希深深吸口气,悬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我不在乎。”   郑希抬起头看向她,“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为了这件事情,违背自己的心愿。我们是朋友,不对吗?”   吴今毫无温度地笑了笑,扭开音乐。   Leehom沙哑而感性的歌声响起。   “既然这样,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   “我要帮你,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   “你走吧。”   郑希愣了一会儿,打开了车门。   吴今低下头,听见她下车时轻轻的声音。   “不要那么做。”   吴今咳嗽了几声。   歌曲仍旧播放着,旁边的人却不在了。她一个人安静地听着。打开天窗,偶尔看看外面的天空。   成群的白鸽从澄澈的晴空掠过,阴影晃过她扬起的脸。   ……   【   喜欢抱着她睡,像抱着我最喜欢的泰迪。   又有些不同,这只大泰迪会呼吸,会心跳,还会陪我说话。   寄宿以前,一个人住在很大的卧室里。姐姐经常很晚回家。   下雨天,总是听见外面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让我整晚睁着眼睛,不敢入睡。   习惯开着床头灯看书,记得小时候妈妈给我念《一千零一夜》里的《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长大以后,还是依赖着这些故事给我的力量。   她也喜欢听故事。   一个换一个,这交易很公平。   可我好像总是吃亏的那一个。   每一次都是我先说,故事说完,耳边传来一阵香甜的鼾声。这时候,一种困意甜蜜地席卷了我,抱着我的大泰迪,一头栽进了梦里。   ……   她答应我要让我一直留在宿舍里,我很高兴。   她睡着后,我亲了这只可爱的泰迪。   ……   陆隽,陆隽,第一眼看见她,我下意识地握紧了郑希的手。   她高兴地看着陆隽。   我似乎感觉到了她们身上的气息以一种疯狂的速度交融起来,而我的行为,好像螳臂当车。   ……   只是看着她们。   顶楼的风很大。   我很想从教室里出去,把校服给她;她恐高,陆隽却让她站在会看见脚下的边缘。但是她站得很稳,没有一点颤抖。   原来每个人都会遇上另一个人,让自己变得勇敢。   只是,她的那个人,不是我。   ……   】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7 章   “陆隽的事情,我来出面。”宋雨桐如是说,她踩着一双4英寸的prada纯水晶底凉鞋,脚步生风,稳如磐石。   “还有五天你就要结婚了。”吴今按住车门。   宋雨桐无所谓地笑笑,“一个大型派对而已。”   “这么早收手,”吴今道,“这好像不是你的作风。”   “我以为,你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补充道,“你对陆隽,明明还余情未了的样子。”   “我过去也一直是这样。吴今,记得我们毕业那年,我说过,人一生好短,凡是我想要的,我欢喜的,我都要牢牢抓在手里。在别人看来,也许,我毕业三年成DH合伙人,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接下来,我放弃这个身份,进入一无所知的娱乐圈。我不看任何人的目光,我只按自己的心意生活,而且我要活得最好。”   “认识陆隽,是我在律所工作的第一年。她委托我帮她把一所别墅过户给一个人,那女人……就是郑希。做评估那天,陆隽带我去了那所海边别墅。”   “背山面海,主卧推窗能看见海面。房子的主色调是暖色,门上挂着风铃,装修后特有的刺鼻气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我开玩笑说不是婚房吧。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不是。”   “别业独门独院,很安静。做完了评估,她送我回律所。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个叫郑希的女人产生了好奇,我和她没有见过面。陆隽不希望让郑希知道过户的事情。”   “那天手续办完,陆隽请我吃晚饭。她的话和表情都很少,第一眼见到时,直觉是个冷漠又高傲的人。吃饭之前,我的胃痛突然发作,她从口袋里拿出胃药给我,让人送来了热水。她一直不说话,静静地坐在我对面,我知道她没有在看我,可心跳却在加速。”   “她开车带我到一家粥店。我的胃痛已经好了,可不想让她知道。她突然问我,你有男友吗?我初中开始谈恋爱,进入律所前的一个月换了三个男人,可是我竟然紧张地像个一张白纸似的小姑娘。她又说,应该找个人照顾你,一个人熬夜工作,很辛苦。我的心顿时好像落进了尘埃里。她的眼神很远,说着一些好像和我有关的话,却完全不容外人进入她的世界。我低着头,胃痛好像又发作了。我想拿出一点往日的气势来,抬头问她,你已经找到那个人了吗?”   “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转瞬即逝,不再说话。”   “我成为dh合伙人的那一天,买下了和那座别墅相隔三百米的另一栋。去看房的那一天,我遇见了她。   远远看见她背影的那刻,我就知道,那个人是她。   她背着一块斑驳的画板,沿着海边走。海风把她的衣角和头发吹起,她看上去,像是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   我捏着手里的钥匙,跟着她慢慢地在海边走。沿着她的脚印,脱下了我的高跟鞋。沙子很软,很舒服。   她停了下来,靠在一块礁石上。   我走了过去,和她打招呼。我说好巧。她点点头。我问她,怎么没有和郑希一起来。我是故意的,我知道只要我提到那个女人,她就无法再做出一副冷漠的无动于衷的样子。她打开画板,翻开里面的画,专注地看着,自言自语似地说,坏女孩,爱折腾,折磨我,折磨你自己,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那个画板很旧,像是90年代的小孩子背的那种。上面有铅笔和油墨的痕迹。我指了指我买下的别墅,说,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呢。她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是啊,但愿吧。我很高兴。”   “可是从那天以后,我再没有在海边‘偶遇’过她。一次律所的酒会后,我独自一人在街上走着,那是一条偏僻而幽暗的小路。她正背着一个说着胡话的醉女人,那时候我愣住了,第一次觉得千杯不醉是件那么可悲的事情。她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而甜蜜的笑意,语气欢快地和那醉女人说话,‘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最喜欢你了。’我停住了脚步,似乎为那句话而震慑了。   那女人搂紧了她的脖子,和她耳鬓厮磨。   ‘郑希爱陆隽。’   原来她就是郑希。   ‘嗯,陆隽也爱郑希。陆隽只爱郑希。’ 那声音如同迷药俘获了我。让人不由自主地幻想自己是被她背在背上的醉了的人。   陆隽说完,转过头堵住那女人喋喋不休的嘴。她们吻得很久,我在墙后,蹲了下来。听见车门开关的声音,她们一定四肢交缠在那里面。"   “对DH的工作渐渐失去了新鲜感,我想也许可以找点刺激,女人,那就换个女人吧。那女人是钟旻的一个模特,她的眼睛有三分的陆隽的味道。第一次约会,我和她接吻,我想看她那时候的表情,可她闭上了眼,莫名地失望。也许真的很巧吧,刚刚从包厢出来,我遇上了陆隽,她和几个男女在隔壁包厢,她似乎变了个人,变得谈笑风生、百无禁忌。她正和一个女人在过道说话,两人眼对着眼。我的女伴看见她,很热情地走上去打招呼。   女伴说那女人叫姜碧,和她一样是l的模特。我突然觉得,如果换个方式,能够很轻易地进入她的生活。”   “可是我错了。   她的冷漠不过是包了一层虚假的外衣,她戴着面具去应酬、交际,只把那张真实的脸留给那一个人。   我约她出来。   我笑着说,听说姜碧和你好了。   她说,大家都是朋友。   我说,那我算不算?   她说算。   我凑了过去,那也让我亲你一下。   她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当做一个玩笑。   我把头靠在她肩上。   陆隽说话时的震动传递到我的脑子里,她说,“不要随便说这种话,等你真的找到那个人,你会后悔。”   我默默无语,我没有告诉她,我不后悔,因为,你,就是我找到的那个人。”   ……   “还有五天。”   “陆隽,突然发现,一个人的日子很难过。一个人做选择,一个人面对恐惧,一个人笑,一个人哭,总是一个人。”   “不管结果是怎么样,这次,我们一起面对吧。”   “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8 章   “这两天我要回去。”   “我想去你们家乡看看。”   “周末你有空的话,一起吧。”   郑希简单打包着行李,吴今环视着屋子。   这是郑希和陆隽一起生活的公寓。墙壁上贴了几幅裱好的画,乍一看,颇有童趣。   吴今走上前,那画是用彩笔涂色的,着色很妙,又不像是个完全外行的人画的。   “你在看那副《水井里的鸽子》?”郑希的声音传来。吴今讶异于她竟然把画的位置记得这么清楚。   郑希一边折叠衣服,一边自顾自地说,“那是陆隽九岁时候画的,可能还早一点,她七月生日,这画给我的时候才六月。很不错吧,九岁的小屁孩儿,画得这么好看呢。”   吴今愣了愣神,呵呵一笑,“是啊,真不错。这画是在哪里画的?”   “就在我老家,我们要去的就是那儿,一个小城。对了,你再看中间那幅大一点儿的。”   吴今抬头,发现了那幅画,只有黑白线条,没有色彩。一个小孩蹲在井里,看外头的人放风筝,大手牵着小手。意境很美,也有些,有些伤感,不知为何,竟然唤起了吴今心里那一点痛感。   她扭过了头,不再看那幅画。   “我爸妈感情一直不错,我小的时候,还经常看见他们,咳咳,打啵儿。陆隽把这画给我看的时候,我就挺不能理解的,到后来……”   “这些画已经有很久了吧。”吴今插在口袋里的手握得紧紧的,语气有些紧张。   郑希略微赧然,点了点头,“我还挺喜欢的,没事儿就拿出来看看,你瞧,要不是裱起来了,这画的边角儿就得烂了。呵呵,她从小就爱画,我以为她会当个画家呢。”   吴今也笑了笑,拎起了一袋行李,“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郑希嗯了声,最后留恋地看了眼公寓,握紧了手心的钥匙。   闫城。   这儿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吴今曾经想过要来这里,和另一个人一起;但那以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一想起,就会觉得心痛。现在,和另一个人一起踏上这片土地时,她不由得不感慨,世事难料。   郑希本来还有点近乡情怯,一看吴今比自己还恍惚的模样,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哎呀,别怕啊,好像是我把你拐卖到这儿来似的!”郑希嘻嘻笑着,自己往前走。   郑希的堂弟在闫城开了个不大不小的花店,看见堂姐时,他还在为自己新嫁接的品种苦恼不已,听见那熟悉的声音说,“臭小子,你那个漂亮的女店员哪儿去了?不是被你吓走的吧?”   “你···”   “你什么你!快叫姐啊!”   “姐!呜!你要帮我啊,这花接出来丑死我了。”   吴今有点儿好笑地看着这个堂弟耍宝,没想到郑希的家人还挺有趣的。   堂弟一见后面还站着人,立马变了副德行,色眯眯地说,“美女,来买花哈?随便挑随便挑,我给你特别优惠价哦。”   “啊!姐,你干嘛一见面就敲我头!我已经二十二了耶!”   “让你乱发情,这是我朋友。”   堂弟一听,“朋友啊?朋友好,朋友好。”   “姐,你优质资源这么多,不晓得接济接济我。”   “呵呵,还没睡醒吗”   堂弟不好意思在美女面前表现得太饥渴,矜持地笑笑。   郑希作弄他道,“好好看店,我可算是股东之一,亏了看你怎么交代!”   郑希奶奶上花田去了,爷爷和叔叔去海南旅游,婶婶在外地做生意,屋子里还挺清闲的。   吴今刚走近这房子,门前大片的树,一片砖头堆砌的花墙,她顿时就被浓郁的花香吸引住了,满目的绿色,如斑块状投落在身体上的阳光,   这附近一片都是花田,还有远处连绵起伏的山丘。花田之间是清澈见底的沟渠,能听见细细的水声。   郑希的房间敞开了窗,风带着花香吹进来,十分惬意。   床头放了一束薰衣草,用绳子绑好。   房间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赤着脚踩在铺了竹织地毯的木板地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吴今坐在床边靠窗的榻榻米上,看见郑希鼓起嘴把脸颊贴在松软的床铺上打滚。   “好舒服,”郑希一遍一遍地说,翻身躺在了床上,“好像一下回到了那个年纪。”   “上次回来还是年前了,陆隽陪我婶婶打了一宿麻将,输得惨不忍睹,她真是不会打啊,还那么兴致勃勃的样子。”   “你以前来过闫城吗?吴今。”   吴今嗯了声,撑着下巴,有些昏昏欲睡。郑希从床上爬起来,推了推她的肩膀,“去床上睡会儿,我弄点吃的来。”   这床铺上有点淡淡的薰衣草香。吴今嗅了嗅,里头是花籽,头皮压上去,挤压摩擦得很舒服,怪不得她刚刚不停地感叹。   吴今没一会儿就倒头睡了。   吴今做了个梦。   “生日快乐!”   女孩捧着一捧白百合,在烛光下温柔地说。   “生日快乐,吴今!”   “生日快乐!”   郑希端着南瓜酥走进了房里。   睡在她床上的吴今,嘴角微微地勾着,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孤儿院已经被翻修了,粉刷的墙壁。   郑希有点儿遗憾地看着那堵光洁的墙,指了指,对吴今说,“本来想让你看看那上面的画,现在全没了。”   当年的小孩又换了一拨儿。   陆隽每年往这里头捐了不少钱。郑希是在整理东西时看到收据才知道这件事情的。以前陆隽有空的时候,她们会一起回来看看,倒是很久没来过了,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   一个小女孩儿怯怯地走了出来。   “阿姨,是来看我们的吗?”   郑希啊了声,指着自己,“唉,阿...姨,嗯,乖啊,”她掏了掏口袋,拿出一把糖给了女孩儿。   “给你吃。”   女孩儿笑了,拿了一颗。   “都给你,拿去吧。”   女孩儿摇摇头,“我只要一颗,这些能给其他的小朋友吃吗?”   “那当然了,你拿去给他们吧,乖小孩儿。”   “以前我没和沄洇说过陆隽孤儿的身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才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为什么?”吴今看着她。   “因为,”郑希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我把自己当成她的亲人了呀。”   从孤儿院离开后,他们去了那座房子。   里面不知道还有没有主人——郑希暗暗地想,哪怕还住着那两个恶心的嫖客都好,也比变成一座荒废的空宅要好。   她按了按门铃。   出乎意料的是,主人换成了另一个男人。他正从门外出来。   郑希问道,“请问你是什么时候住进这房子的?”   “哦,都快两年了,你要找谁?”   吴今看郑希神游天外,捏了捏她的手。   “啊,呃,这房子挺好看的,你真走运。”   门给关上了。   “这儿原先住的是谁?”吴今问。   郑希踌躇了一下,声音略带沙哑说,“沄洇,还有她姐姐。”   吴今定定地看着这座房子。大理石围墙,黑色雕花铁门。蓝色的玻璃,碎琉璃墙。略有些陈旧,可依旧很是庄丽。   良久,才扯了扯郑希的手,“我们走吧。”   “沄洇真的不回来了吗?”郑希喝了酒,酒气喷进吴今的鼻子里。   吴今避开脸,淡淡地说,“她回不来了。”   “你想去见她吗?”   郑希眼睛里一阵迷惘,忽而清明起来,点点头。   郑希踉踉跄跄地走在河边,打了个酒嗝,用力地喊,“沄洇,你要幸福!”   小巷很安静,月色映在河里,波光粼粼,好像情人的泪水。   吴今只觉得浑身发冷,手指颤抖着,“你去找她吧,你跳下去,就能看见她了。”   “哗啦——噗通——”   水花溅起,搅乱了静谧的夜。   ......   “让你跳,你真跳啊!”   吴今使劲地拍打着郑希水白色的脸,她的衣服被水泡得皱巴巴的。头发还在往下淌水。郑希咳嗽了几声,从嘴里鼻子里吐出水来,好似刚刚睡醒,道,“我···我怎么好像喝了一肚子水。”   “活该!你差点淹死了。”   郑希呵呵地傻笑起来。   “她过得还好吗?”   吴今看着她水白的脸,还有亮晶晶的眼睛;她移开了眼,看向月空,此时夜色很温柔,轻轻地拂过心底。她轻轻地叹息一声,“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她……她很幸福,无忧无虑。”   吴今笑了笑,想起了下午的梦,那是那件事以来,第一场好梦。来得不早不晚。如果可以,吴今真愿意从此沉睡在那场午后薰衣草香的梦里。   郑希欣慰地笑了笑。   就让一切不美好的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吧,悲痛需要留白,退让给明天吧。   “吴今,早上好!”   郑希推开窗户,冲楼下晨跑的吴今挥了挥手。   “她回来了吗?”吴今仰头,用手遮住了头顶的阳光。   “今天中午到家。”郑希也回她一个微笑。   “我要给她一个惊喜!”   这声音听上去给人一种朝阳般的温暖。   吴今停下了脚步,她看见一把细碎的粉末物从郑希的手里纷扬而下。   “这是什么?”   吴今仿佛看见了空中飘过一只白色的幽灵,在阳光下消失殆尽,就这样,从此不存在了。   郑希闭上眼,双手在胸前并握,低下头,似乎做了个祈祷。   吴今能看着金色的阳光在她的眉梢溜过的情景。   郑希睁开了眼,“是些照片。”   “什么照片?”   吴今问。   “我答应为她保存的照片。不过我后悔了。这样做,才是最好的。”   吴今回到公寓,把那份牛皮纸袋取了出来,那份重要存档。   她打开电脑,打开一份加密文件,沉默了良久。终于,把里面的东西删除,还有手机里的几张复制照片,那几张她打算用来给陆隽致命一击的筹码,也粉碎了,和那一只白色幽灵一样,不存在了。   “9月11号的存档,让它彻底消失吧。”   “当做我给你们的祝福。”   吴今在心中默默地说。   爱上你,是我生命里的一场9.11.   如果能成全她们   那么就让一切,   在9.10终结吧。   别了,我爱的人,爱她的人   我生命中那只翩然坠落的,   白色蝴蝶   两架飞机在万里高空中。   正如一个月前那样,交错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陆隽视角)     知道这个消息,是在半年前。   一个叫吴今的女人告诉我的,她说要和我打个赌。   我觉得很可笑,我从不拿第三人的事情来赌我和郑希的感情。我相信她,她是爱我的,以及她爱我胜过其他人的事实。   可是世事难料。   半年足够让很多事情发生,包括那些让我噩梦连连、无地自容的照片,包括郑希突如其来的冷漠、厌倦,包括……我对沄洇那个女人突然产生出的同情。   我艰难地决定给郑希一个放弃我的机会,让她过她想要的生活——我以前信誓旦旦地说可以让她快乐,现在一切都证明了我的失败、失信。让她痛苦是我最大的痛苦。   一个月,是我给这个赌下的期限。   每一天都活得心惊胆战、行尸走肉。我时刻都在克制着自己,怕随时都可能不顾赌约地冲回去,把她带走,锁起来,再也不给她自由。然而,只要一想到她可能离开我,我已经惶惶不可终日。   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守财奴,而她是我唯一的珍宝。我对她的吝爱已经达到了连自己的触碰也要忌讳的程度。我们已经分居半年了。   送给她的那条裙子,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颗珍珠,大部分我努力地凑齐了直径九毫米的规则形状,每一颗都是我亲手串好,编织成形,用了很多个借口“加班”的深夜。   她的妈妈送过她一对珍珠耳环,她的妈妈离开了她。我送给她九千九百九十九颗珍珠,我想让她知道我不会离开她,不论是,作为情人,还是——亲人。   她用亲人的爱俘虏了我,而我愿意用这亲人的爱向她投降。   我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哪怕一开始,那些油腻发光的脸孔让我恶心地想吐,那些虚伪做作的言谈让我有摔门而去的冲动,那些趋炎附势的神色让我忍不住冷面相向。   我就像一只蜗牛,从自己那厚厚的壳——那早已成为身体一部分的壳里脱离出来,成了一条失去保护、软弱无力的虫,随时会被那些尖利的东西弄死。   我把自己染上和周围一样的保护色,这奇迹般的让我生存下来。可我不想,让郑希也和我一样,我宁愿她待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待在她安静的文字世界里。   我早不相信什么天赋,可这终究成了别人眼里的“资本”。其实不是,真正的资本,是靠掠夺。我不习惯这么做,不习惯靠欺骗和逢迎,换取我所需要的。但我不会傻的再以为,只靠一厢情愿的呕心沥血、日以继夜能够得到认可、声名、财富。   要驯服规则,必须先被规则驯服。驯服,无异于玩弄。玩弄,就是把刚硬的东西捏在手上,断骨抽筋,捏圆搓扁,变得软、滑,易于掌控。   郑希爱我什么,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当我身上值得爱的东西变质,她对我的爱也会变得稀薄。   爱不是驯服和控制,与其如此,我愿让她自由。   我不愿煽情地说,我一切的初衷都是为了她。出人头地、追名逐利,是每个人的欲望,她是我的欲望,而前者,也是。   只是,我愿意为了她,选择一条更快捷的方式实现前者,我以为,这样能给她安全感。   但我不明白,她爱海岸的风景,却不要海景别墅。她希望我成功,她却不要成功的我。   如果我是沄洇。   我该怎么挽回我和郑希的爱情?   这是个伪命题,可同情让我变得很感性。   我在郑希面前话不多,也许说了一天假话,听了一天假话,我很想闭上自己渐渐熟练又世俗的嘴,我不愿脱口而出是让她惊讶、无措的话。我想听见她的声音。只有从这里,我听见自己内心真实的回声。我变得越来越依恋她,可看上去,我却表现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意兴阑珊。   的确有一种气场,它比荷尔蒙和多巴胺更能让人产生爱的感觉。这个气场,不幸地把三个人拴在一起。   我关注的东西很少,郑希是其中之一。连带着,我知道了沄洇。   我们表面上非常不同。   骨子里有一样,孤注一掷的决绝,还有骄傲。   她对郑希很好。   比我温柔体贴,比我细腻周到。她给她织围巾手套,给她泡红糖水,给她剪遮眼的刘海。在别人眼里,她们像闺蜜、像姐妹。   然而她们不是。   她们在操场散步,打羽毛球,你追我赶。两个人手拉着手,在走廊外说话。野炊时,她把沄洇推到一边,蹲在土洞前生火,吹了一脸黑灰。也许在她眼里,沄洇是个精致脆弱的洋娃娃,呵呵,她生猛的爱,给了我。   她离开地很突然,也很彻底,几乎是杳无音信。现在听到关于她的事情,我感到很震惊。   日子很耐人寻味,在9.11,还是吴今的生日。   郑希充当了那座撞楼的飞机。   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知道对于她,那沉重的负罪感可以跟随一生。   那个存档里还有当时不太清晰的录音。   “郑希,不要怕,我们一起遨游天空吧。”   如果郑希觉得有罪,我陪她一起赎罪,我不要她一个人。   爱,是我愿意和你分担所有。   我没有走得太远。   前半个月,我在闫城。   离她太远,我感到冷、暗、窒息和迷惘。闫城不会。   每天都走在熟悉的路上。   在想,她会不会在知道一切后,像当初消失在我生命中那样再次远走。吴今会怎么和她说,说沄洇、说我,说我们那吊诡无常的命运。   在想,她那样地爱我,为我远走他乡,为我抛弃过去,为我像我现在这样麻木而疲倦地生活,已经多少个日夜,多少个小时,多少个难捱的分分秒秒。这短短一个月,我形销骨立,她呢?那单薄的身体,是否只剩下岌岌可危的气息?   在想,在想。   我再次登上飞机的时候,回头看来一眼已经远方闫城的上空。我知道,不管结果如何,不管她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像闫城一样。   就这样静静地矗立在她身后,做她永远的港湾。   中途的时候,我去了另一个城市。   带着一束白百合。   在那里四处逡巡,试着怎么样去理解沄洇,我只是想还原她的心境,在她的心境里找到郑希的出路和解脱。   有一句话,我想对沄洇说。   不管怎么样,请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